奚无声站在长廊里,十一月的南州不像长安一样速冷,可他还是围着一件厚厚的狐裘。
“她一路上过得如何?为何瘦了那么多?”
看着主子蹙着眉担忧那个狐媚子,暗蓝咬紧了牙,却被暗丛不动声色地给拦下了。
暗蓝这蠢货,要是在主子面前暴露对崔三娘子的不满,定然没什么好下场。
暗丛恭敬垂首,将崔檀令快速消瘦的原因归咎于日夜赶路,太过辛苦。
奚无声听完眉心皱得更紧:“她身子弱,你们行路时也该多照顾着她。”
暗丛心里默默在想,车厢重新改造过了,垫的褥子里面儿装的都是新弹的棉花,盖着的软毯都是丝绫织造的被面,连坐船的时候为了怕寒凉的江风吹着她了,又用棉绸做了一面帘子挂在船舱里。
如此种种,还不算用心照顾?
暗蓝有些忍不住了:“分明是她自己娇气,属下已经很照顾她了!”
奚无声没有说话,只冷冷地盯着她。
暗蓝很快低下头去,声音艰涩:“……是属下的错。”
奚无声这才淡淡地‘嗯’了一声,望着长廊下那道月亮门,声音里难得里带出了些笑:“她将会是我的妻子,奚朝的皇后。你们理该像待我一样,尊敬她,保护她。”
暗蓝愕然地抬起头,她原本以为主子只是看重了崔檀令那张狐媚子一样的脸,可没想到,主子竟然要娶她为妻?
“可是她已经嫁过人了!”嫁的还是夺了您帝王之位的叛军头子!
奚无声顿了顿:“我不介意。”
他尚且无力时,连心爱的女郎都要拱手让人。现在他想要去争一争,自然不会放她离开自己身边。
等他砍下那叛军头子的头颅,他会为他的皇后戴上象征着无上尊荣的凤冠。
奚无声这人果真有病吧!
崔檀令走得慢,偏生暗蓝嗓门儿一声比一声高,她只得被迫听了好一会儿的主仆谈话,一时间很有些无语:“长宁侯,你我都已各自婚嫁,又何必再说这些根本不可能的话?”
各自婚嫁?
奚无声捏紧拳头,努力将声音放得和缓,不要吓到了她:“我说过,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
看着奚无声陡然怔住的脸和暗蓝几欲杀人的模样,崔檀令心里慢慢升起一点畅快与烦躁交织的情绪。
“长宁侯莫不是贵人多忘事?从前你在长安,也是娶了新妇,当过新郎的。”
奚无声脑海中浮现起那个总是怯怯的,像是影子一样的人。
他的淑妃。
“她不是我的妻子。”奚无声慢慢摇了摇头,脸上带着点凉薄的寡情之意。
谢微音的存在只会时刻提醒着他,他是一个怎样懦弱无力,只能被世家操纵的傀儡天子。
只是因为世家需要一个带有他们血脉的皇子,所以奚无声再不情愿,也只能封了她为淑妃。
谢微音是本就不该出现在他身边的人。
一见到她,就会提醒他那些被世家朝臣胁迫着去做他根本不乐意之事时的烦躁无力。
放弃她也成为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反正她对他也没有男女之情,所以总是做出一副怯怯不讨喜的样子,不是吗?
崔檀令几乎被他这样坦然寡情的态度给惊呆了。
……世间竟然还有这样下贱而不自知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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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被她们谈论到的谢微音,正满脸惶惶地和翡翠缩在马车边,望着前边黄沙弥漫的景象,有些不知所措。
崔骋序抽空过来了一趟,见她们主仆紧张恐惧的模样,想起自己流落在外生死不知的妹妹,语气微微柔和了一些:“长宁侯夫人无需紧张,此番请你一块去南州,也只是为了一些私事。”
私事?
谢微音不明白:“我与崔大人……素无往来。”
可你是奚无声的夫人,是他名义上的家人。
崔骋序不准备与她细说,兕奴失踪这样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崔骋序走了,翡翠还是很担心:“夫人,咱们该怎么办啊!”
“南州,南州……”谢微音想,难不成他们是想要用她来威胁奚无声吗?
脑海中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她就摇了摇头。
长安城中谁不知道,她是被奚无声抛下的弃妇。
既然能抛弃一次,那么之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又如何能期待奚无声会因为她而妥协呢?
主仆俩有些郁闷地跟着大军一路往南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