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果然见到了她。
高朋满座之中,众人皆衣着锦绣,姿态靡丽,唯独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旁人脸上的笑容越浓越欢喜,便衬得独坐高处的她越孤单冷清。
陆峮看得出神,险些一脚踩在了管事后脚跟,被训了几句,为着不引人注目,他只得又匆匆看了他一眼,拎着沉重的篓筐跟着管事穿过长廊走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收回目光时,坐在高处的美貌女郎似有所感地转过身去,看见那道熟悉却又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回过神来,陆峮看了看怀里的人,她睡得很香,眉眼之间尽是恬然酣睡的愉悦之态。
承载着浓厚情绪的吻轻轻落在她眉心。
“我不要什么顺玉、四丫,我只要你一个人就足够了。”知道她睡着了没听见,陆峮还是心潮涌荡,“这辈子我能给老陆家娶到这么一个天仙似的媳妇儿,放在哪辈儿祖宗面前那都是相当够看的了。”
“能娶到你,是我三生有幸。”
所以他才不会那么短视,学着旁人去纳许多小老婆进门叫她伤心难过。
剩下的大半辈子能守着娇小姐过,已经是从前在铜钱村的他不能想象的快活满足。
还敢要求旁的?
若真的做了对不起娇小姐的事儿,陆峮都怕他们老陆家的祖宗半夜立在他床头骂他!
·
崔檀令第二日醒来时,就看见一个冒着热乎气儿的大白馒头在眼前晃。
她下意识地咬了一口。
原本想逗她的陆峮见状笑了出来,原本生得线条锐利英俊的脸因为这阵毫不掩饰的愉悦笑意而显得柔和了许多。
崔檀令被他笑得清醒了一些,冷冷看他一眼。
一大早就笑成这般招蜂引蝶的模样。
可见此人十分不正经!
陆峮被她的眼风一刮,老老实实将白馒头放回桌上的碗里,又去洗了手之后才去寻了衣裳给她穿。
“这件?”
崔檀令看着他拿在手里的宝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袄和淡黄滚边白底印花如意纹长裙,慢吞吞摇了摇头。
陆峮将衣裳叠好放回箱笼里,又寻了新的一套出来。
“这个呢?”
崔檀令瞅了瞅,沉默了,随手扯过搭在一旁的翻毛披风披在身上,挤开审美堪忧的黑脸郎君,自个儿选好了衣裳。
“你怎么还不出去?”农家屋里哪里会摆放屏风,小小一间屋子里没有遮挡的地方,崔檀令捧着衣裳直起腰来,对着还站在一旁的陆峮颇有些奇怪,自然而然地抬头问他。
陆峮看着她含着不解的漂亮大眼睛,明白过来,她这不是生气,是真想赶他出去她好换衣裳。
“咱们是夫妻,在帐子里伺候你那么多次了,换个衣裳有什么好避让的?”陆峮这么说着,还想接过她手里边儿的衣裳,“这衣裳这么繁琐,你一定穿不来。来,我给你穿……”
崔檀令绷着一张冷冰冰的玉霜小脸踹了他一脚:“我自己来。”
她是懒了些,可不至于笨到连衣裳都穿不好了。
见娇小姐态度坚决,陆峮只得遗憾地歇了心思,将洗漱用的东西给她准备好了之后,这才老老实实地去屋外给她守着门。
他生得魁梧英俊,挺直了身子站在门口的样子像极了一尊煞神,黄老狗他二儿子黄狗炮和他媳妇儿原本窥伺的心一碰着他淡淡中隐含威严的目光时顿时哑了火。
黄老狗一共五个孩子,大闺女和三儿子都成家在外,就二儿子和儿媳、四闺女和最小的五儿子留在家里。
黄大娘在生第五个孩子的时候大出血,人没了。黄老狗虽然也没正儿八经地再接一个回家来,却与住在村头的徐寡妇不清不楚,陆峮从前还撞见过几回,愈发讨厌起隔壁这个爱偷懒耍滑,心思还不怎么正的老大爷。
真是辜负了黄大娘这么好的一个人。
黄狗炮两口子不知道陆峮沉着脸在想什么,两口子你捅捅我我戳戳你,最后还是鼓起勇气上前搭讪:“哎哟,青天大贵人,俺们好久没见着您了!近日过得可还好吗?”
这父子俩叫人怎得一个叫的比一个夸张?
陆峮点了点头,没打算同他们多说。
黄老狗正好通知了里正与村长他们陆峮回来的事儿,一回到家就看见自己糟心的二儿和儿媳妇在对着陆峮拍马屁,不由得虎着脸上前扯过他们:“少往贵人面前凑!瞧瞧你俩那埋汰样儿,贵人不嫌弃你们,那是看在你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上!俺们都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庄稼人,咋能这么不懂规矩?”
黄狗炮媳妇儿面带喜色,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可不是嘛!
若是贵人能看在这情分的份上,给她家狗炮安排一个活儿该多好,她之前还听老公公说过,从前她婆母还在的时候,还经常照顾他哩!
这样的情分,总不能来歇一晚,什么好处都不给吧?
黄红英从灶房出来,就看见她阿耶阿兄他们围着陆峮,被威武不凡的陆大哥衬托,愈发显得她阿耶他们灰头土脸。
她手里端着一筐刚蒸好的白面大馒头,正想招呼大家来吃,却听得陆峮一直没挪步的屋门前传来一声响。
门打开了,走出了一个华容婀娜的大美人儿。
她似乎没有想到一出来便见着这么多人,远山一样的眉毛颦起,似愁非愁,瞧着人心生怜爱。
陆峮见着她,将她身上披着的那件白底绿萼梅披风又系紧了些。
昨夜他将树一备好的银丝碳和暖炉都搬进去了,外边儿定然要冷些,陆峮可不想娇小姐漂亮细腻的脸被冻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