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懒惰又自私的人,既然选择了陆峮,那她就想让陆峮变成包容她、呵护她的样子,而她心安理得享受他的好,却不愿意回馈他需要的东西。
思绪纷杂混乱间,两人已经到了紫宸殿。
才点头哈腰将一众朝廷重臣送走的胡吉祥见着皇后娘娘深夜前来,有些惊讶地上前:“娘娘,您怎么过来了?”
说话间,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一件宽大氅衣将人给笼罩其中,只露出一张玉白赛霜的面庞,神情冷然,瞧着不大高兴。
联想到方才陛下沉郁的样子,胡吉祥明了了,夫妻俩这是吵架了!
果不其然,皇后娘娘淡声问他:“我是来找陛下的。陛下……在里边儿吗?”
若是在以前,她直接进去便是。
可现在她们吵架了。
陆峮见着她贸贸然进去,说不定会气得更厉害。
就更听不进去她说什么了。
胡吉祥老实地摇了摇头:“方才陛下过来交待奴才叫大人们先回去,自个儿又出去了。奴才现在也不知道陛下往哪儿去了。”
见崔檀令面色不好,他还补充道:“奴才依稀听着有马蹄声,不知是不是陛下骑着马出去了。”
骑着马出去了。
崔檀令面色陡然间变得苍白,手里紧紧握着的双螭纹海棠式玉环忽地一松,‘啪嗒’一声脆响,价值连城的玉环摔在地上,跌成了两瓣儿。
“绿枝,我的玉环碎了。”
她的郎君也被她气跑了。
她似乎是终于找到了难过的借口,一直骄傲着不肯露出难过模样的女郎红了眼睛,珍珠似的泪珠儿大颗大颗地落下,砸在青石地砖上,心地再冷硬如青石的人,被她的眼泪这么一砸,恐怕都要化作绕指柔吧。
胡吉祥有些吃惊地咂咂嘴,可是皇后始终是皇后,此时失态也不是他能看的,只能低下头闭嘴不说话。
绿枝看着向来懒散不将世事放在心头的娘子哭得这样凄惨,心里边儿一抽一抽地疼得没完,只得上前扶住她,轻声安慰道:“没事,没事,玉环碎了还有更好的。陛下这样爱您,怎么会舍得见您因为一只玉环就这样难过呢?”
可是她不爱他。
他发现了这事,他好生气,所以他今后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对她了。
想到这里,崔檀令眼底泛酸,哭得更厉害了。
绿枝见人越哭越凶,有些手足无措:“娘娘,既然陛下不在这儿,奴婢先陪您回去吧?陛下向来都是回昭阳殿歇息的,昭阳殿就是您与陛下的家,陛下就算出去了,也不会忘记家在哪里的。”
眼看着皇后娘娘被女使给哄回去了,胡吉祥望着她们的背影叹了口气,从前陛下与皇后关系好,他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这夫妻俩一闹矛盾,牵连得来他们这些身边儿服侍的人也不好过。
还是早些和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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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本来还要讨论在旭东郡新发现的几处铁矿如何开发、锻造农具的事,可陆峮知道自己现在脑子乱轰轰一片,坐在那儿也只是叫他们看臭脸,索性叫人都先回去,明个儿再进宫来。
他走出了紫宸殿,被他召唤而来的矫健骏马打着响鼻,湿漉漉的大眼睛瞅了瞅他,低下头去蹭了蹭他。
陆峮深深吸了一口微冷的夜风,翻身上马,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也以为昭阳殿是他的家。
可是现在他不想回去。
他拍了拍马儿柔顺的鬃毛:“去菜园子。”
那个地方清静,平时连宫人都不爱去,更遑论是娇滴滴的她。
不对,她可能都不会出来寻他。
陆峮唇边勾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巍峨宫墙投下的阴影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他回过神来,紧紧抿着唇,疾驰在无边夜色之中。
他离开的这段时日,菜园子和猪圈鸡舍都被照料得很好。
陆峮翻身下了马,叫老伙计停在树下自个儿吃草,他慢慢走过长长的田埂,现在正值冬日,肥沃黑亮的泥地里光秃秃一片,只冒着零星几颗草。
它们都在静等来年春日。
陆峮看着黑黢黢的土地与零碎撒着几颗星子的夜空,他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一走到这里,就想起她。
怎么哪里都有她的影子!
陆峮气得随手抓起一块儿小石子丢了出去,不料正好砸中在猪圈里美美睡大觉的小黑猪,受到欺负的小黑猪顿时狂野地嗷嗷叫了起来,不远处的鸡也被这阵动静吵醒,一时间猪叫鸡鸣此起彼伏,吵得陆峮一张沉郁面庞更含了几分煞气。
看着这黑脸含煞的魁梧汉子走到面前,原本还在嗷嗷叫的狂野小黑猪们顿时老实了,发出了柔弱的猪哼哼声。
陆峮盯着它们,个个都长得膘肥体壮,一看就很好吃。
“她都不要我了,你们长这么肥有什么用。”从前期盼着小黑猪快快长成好宰了给娇小姐补身子的陆峮此刻拉着脸,对着小黑猪们指指点点的模样像极了刻薄后娘,“明天就减了你们的猪食儿!”
想到娇小姐不爱他这件事,陆峮就觉得一阵心酸。
看着鸡舍里那几只羽毛艳丽,神情高傲的彩鸡,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亏得他还特地抓了那么多只汤山里的彩鸡过来想要逗她玩儿。
到头来,竟都是错付了!
往日十分难伺候的小黑猪与小黄鸡们似乎察觉到了主人波动巨大的情绪,一个个缩得犹如鹌鹑一般,一声不敢吭,生怕入了他的眼,小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