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娘子袅娜之中难掩柔弱的背影,绿枝点了点头:“是,您放心。”
崔檀令没叫她们动手伺候,外衣也没脱,斜斜倚在床上,从心口拽出一条玉色长绳挂着的东西。
是玄铁黄玉虎符。
他把虎符留给她了。
崔檀令无意识地将悬在心口之上的虎符握得更紧,微冷的触感叫她不自觉心头发凉。
背后之人自然是不知道这个消息的,可他们仍然筹谋着利用内侍谎报陆峮突遭意外身亡的消息来刺激她。
是想叫她在大惊大悲之下露出些痕迹,好趁机在她身边找到虎符,乃至玉玺的消息吗?
这处戏设计得太缜密,也太恶毒,若是她未曾注意到那内侍的异常,兴许真的会被他们得逞也说不一定。
……背后会有她阿耶的影子吗?
越是亲近之人,便越了解她的性子,若是她得闻陆峮死讯一时六神无主,第一时间会向谁求救?面对陌生的朝臣,她下意识地会去依靠谁?
阿耶……
崔檀令几乎不敢去想,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陆峮将可以调动京师十万兵马的虎符留给了她。
那他自己呢?
崔檀令垂下眼睫,她在深宫之中犹能遭受来自背后之人满满的恶意。
陆峮在通州,所在的处境只会比她更难。
崔檀令握着虎符的手背已经绷得发白,那块虎符微微发热,似乎也感知到了她起伏不定的心绪,默默安抚着她。
从前向来不信神佛的她忽然就想去佛前俯首祷告。
满天神佛若真的有灵,请保佑她的郎君平安归来。
·
而这边,通州。
陆峮轻车简从地来到了这处新发掘的铁矿,北衙四卫虽然跟着一块儿来了,可铁矿开阔的平地并不多,陆峮便只点了二十个人,还有沈从瑾、刘聪等几个近臣跟着。
这处铁矿位于通州容县,如今在这儿管理事务的便是容县县令,唤作郑秋长。
郑姓,不知和荥阳郑氏有没有什么联系。
陆峮看着他笑得跟朵大菊花似的,心下嫌弃:“好好说话!只需同朕说一说这铁矿如今开采的情况和工人们的待遇光景就好。”
郑秋长忙点头,恭恭敬敬地单手往前引着他们往里边儿走。
铁矿之中由于开采较多,尘土飞扬,可陆峮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味。
他同刘聪打了个眼神,刘聪会意地稍稍落后几人两步,一双鹰目紧紧盯着周遭环境。
郑秋长还在同陆峮介绍着这处铁矿:“陛下放心,有臣给您盯着呢,那些工人定然不敢偷懒!到时候挖出的铁石,都给您送去……”
陆峮锁着眉头,对着这些明显包藏异心的外人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坚毅脸庞上神情倨傲冷淡,威势迫人,瞧得郑秋长不禁心生几分怯怯。
随即他又暗自在心里边儿呸了一声,任他什么真龙天子,待会儿……,呵,全给他玩儿完!
眼看着陆峮毫无所觉地沿着既定的方向走过去,郑秋长眼中闪过几分得意,却看得他脚步忽地一转,朝着正在一旁推着木板车的矿工走去。
郑秋长见他还问起这矿工的待遇如何,不由得气得两根小胡子都飘了起来。
陆峮才不管郑秋长高不高兴,自顾自地问起那脸庞黝黑的矿工在这儿一日的待遇如何,吃饭喝水时间可够,每月结工钱的时候可准时,可有无故扣银子的事儿发生。
那矿工看起来有些局促,搓了搓手:“都,都挺好的。”
陆峮顺着他闪躲的视线望去,不远处一个监工正在甩着手里边儿的鞭子,瞧着很是凶恶。
不消他出声,北衙四卫的人就上前将那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威胁人的监工给拎走打了个半死。
陆峮收回视线,平静道:“再回答一遍吧。”
那矿工都想给这贵人跪下了,可他知道贵人们都忙着呢,因此也不敢浪费时间,只将贵人方才问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不说,会被累死、打死,最后拿回家去的钱还不够给他儿子交束脩的。
他可是都听说了,现在头顶上的那位天子是个好心人,他们这些寒门出门的泥腿子也能去读书当官儿了,若他的儿子能读出个名堂出来,他的儿子、孙子、玄孙都不用像他这样出卖力气赚钱了。
说到这里时,矿工黝黑疲惫的脸上陡然迸出一阵光。
那是希望赋予人的力量。
“好好干。”陆峮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嫌弃他粗布衣衫上全都是尘土,“之后工钱能涨到每日五十文,赚到钱了多给家里人买些好吃的补一补。小孩子读书要紧,家里的婆娘老母也得好好对待。”
五十文!
矿工欢喜地都要原地蹦起来了,时下猪肉每斤只需二十五文,平常肩挑步担,能赚个二三十文便是顶顶好的了!
如今这贵人竟然能将他们的工钱提到每日五十文,矿工抹着眼睛就想给他跪下磕头。
“好了。快去做活儿吧。”陆峮一把将他搀了起来,在铁矿做活儿辛苦不说,也十分危险,这些工钱是他们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