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平澜原本是很害怕的,想不通为什么自家姐夫行为那么诡异,但是在和谢惊蛰一次秉烛夜谈后却释然得比谁都快。据李狂试探,其实惊蛰就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训了他一下,柳平澜属于老来子,一直以来就没有被严父管教过,如今遇到惊蛰这么个形象的,畏惧又向往,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招架,所以才不动脑子盲目听自家姐姐的,唯恐被外人诓了去。
现在惊蛰跟他摆事实讲道理,问他姐姐靠谱还是他靠谱,到底是想做妇人的傀儡还是一家之主,这个对柳平澜来说完全不需要选择,孰轻孰重他当然比谁都清楚。于是谢惊蛰顺便长叹一声,表示我不想霸占你们家业,可我也不想有一日无人可托付啊。
柳平澜就这么被点燃了,每天争分夺秒的学习,唯恐惊蛰不在自己守不住柳家。
很快,仆人进来给他摆好了饭,表qíng恭谨道:李先生,东家说明早就要到太仓港了,请您今晚好好休息,顺便准备准备。
李狂摊开手:我孑然一身,没什么好准备的,有劳你们东家惦记了。他顿了顿,忍不住问,这就到苏州了?是不是快了点?
水路本就是很快的。这个仆人肤粗色深、身qiáng体壮,一看平时就是在海上漂泊的,他这么讲,李狂也只有相信:好吧,多谢。
仆人刚出去,柳平澜哭丧着脸走了进来:师父,你也知道了,明日就到太仓了。
是啊。
我该怎么办?
什么你该怎么办?你当然是准备回去了。
可是!柳平澜低下头,嗫嚅,我知道出海危险,可我就算姐夫这么教,我还是,还是云里雾里的,不知行商之所谓,还不如你的术数学得快,你说你说我是不是太蠢了?
从来有能文不能理的,少有能理不能文的,经商和学文一样,天赋也要,但更多的却需要历练。你于术数一道很有天赋,说明你的脑瓜比别人聪明得多,所以完全不用担心以后处理不好这些,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
什么?
你,到底希不希望你姐夫回来?
柳平澜连惊讶的qíng绪都省去了,直接陷入懵bī。
他双眼发直的望着他,微微张着嘴,许久以后,偏移开来。
哎纵使没有鹤唳那种人工训练的察言观色的本事,可是近三十年的人qíng世故还是让李狂从他的表qíng上明白了一点,不禁有些叹息。
所以人,就是不能做亏心事。惊蛰隔了六百年得罪一个姓氏的两代人,大概从灵魂上已经和这个家族的人无法契合了。怎么讨好奉献都没用,讨厌就是讨厌,这还是柳平澜不知道惊蛰是他杀父仇人的qíng况下。
我不希望姐夫死在外面。柳平澜还是很坚定的表态,我只是希望姐姐和他能夫妻和睦,姐姐总是觉得姐夫是来霸占家产的。我觉得,如果姐夫真的如他所说,那以后等我长大了,成了家主,姐姐自然不会说什么了到时候,我还是会把主要的事务jiāo给姐夫打理的。
少年说得坚定又自然,一时之间倒让李狂分不清真假,可是他的许诺又太长远,从成年人的角度看,却又显得太天真美好了让人不忍心破灭的那种。
你能这样想就好,也不枉你姐夫一片苦心了。李狂也没做过什么心理辅导员,更不想给一个中二期少年做什么心理疏导,马上就要到太仓了,他心qíng很难以言喻,感觉如果不是跟着出海,他在大明的旅途也将就此走到终点。
一个现代人的旅途止于大海,而古代人的旅途却始于大海。
他开始考虑古代船只的安全xing了,如果能够跟着出航一次,艾玛,这个死刑值不值呢?
当然是,算了。
他学历史与其说是喜欢那些故事,不如说享受于那些借助各种现代的科学技术和工具去挖掘历史真相的过程,而这,是穿越没法带给他的。
柳平澜显然是被他影响到了心qíng,苦闷的离开了。他吃了饭让仆人收走后,例行到甲板上去chuīchuī风。
太阳已经下山,两岸一片漆黑。
即使已经到了富饶的江南,可是路灯依然不是正经的公共设施,除了极个别小码头有点灯笼,还有一些渔船聚集的地方有暧昧的花船亮着红灯,其他地方基本没有一丝光亮,还不如反she了星星和月亮的河面qiáng。
刚走到船尾,就看到惊蛰双臂一震,放飞了一只信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