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了一会呆,又喝了小半杯奶茶,脸上面具般的笑容褪去一些,再开口时,声音低了很多,浅浅地浮在徐晓风耳边,好像真的是在向神父祷告的信徒:
“俞洲真的挺可怜的,老师,我能感觉到他也很喜欢你,能拜托你多照看照看他么?”
徐晓风听到这句,心中忽然有了奇怪的感觉。
俞若云没有等他回答,又道:“我爸妈早早过世了,俞洲上小学的时候,我交不起我们两人的学费,只好从学校里退学,去这里最大的ktv当了舞女,但ktv会克扣很多,赚的钱只能勉强养活我们。再后来,领班问我想不想赚更多的钱……”
她喝了一口奶茶,继续轻轻抠着桌子。
“于是我自我催眠,拿养俞洲当借口,当了三年□□,实际只是想赚点快钱,赚到的钱不过给俞洲交学费,让他不至于饿死冻死,更多的都自己花掉了……一直到很后来,我懂事了一些,才慢慢开始攒钱,然后开了那家洗衣店,洗手不干。”
“到现在我才知道这段经历意味着什么,哪怕俞洲已经上了高中,我也不再卖自己,那些人,不管是我的错还是别人的错,还是会用婊子两个字否定全部,甚至连带着俞洲一起被否定。”
俞若云抬起头来看徐晓风,脸上还残留着一点笑意,看上去好像在讲毫不在乎的旁人的故事。
但她一边的眼睛里全是血丝,笑意只表现在嘴角。
“徐老师,你受过高等教育,又是从大城市过来的,你觉得人年轻时犯的错误,是不是真的要付出一辈子的时间去弥补?”
徐晓风的嘴唇动了动。
他想起俞洲的态度,想说或许他并不介意这些。
但是眼前的女人大概会更加难受。
于是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大部分情况下,卖.淫的本质,是男性通过性别优势取得了更多社会资源后,对弱势群体进行性的剥削,再为她们加以道德谴责、甚至思维上的控制,让她们进一步变得弱势,更难摆脱困境,从而方便他们将剥削持续下去。”
“你最初只是想养活自己和孩子,是一个不幸的受害者,”徐晓风说,“世界上不存在完美受害者,不必对自己太过谴责。”
俞若云大约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那张美丽面容的笑意消失了。她神色呆呆的,大睁着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徐晓风,嘴唇微张,许久没有说话。
大约过了一分钟,徐晓风看到她的眼眶开始泛红。
再然后,大滴大滴眼泪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涌出来。俞若云紧紧捏着奶茶杯,眼泪冲散粉底,像是剥掉最外面那层面具,露出藏在粉底下的疲惫不堪的皮肤。
徐晓风心头一跳,立刻手足无措起来:“抱歉,我说了什么很奇怪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