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昌侯深深叹了口气,也没有继续瞒骗他:“以前的种种说辞都是假,王爷可得想好了,娶了本侯女儿,这事儿说好听些,就是帮她逢凶化吉,说不中听一些……便是挨过她的相克才行。”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盛玦也愣了愣。
他倒是没有后悔退缩的意思,他只是诧异于岳昌侯的过分坦率。
“还请王爷考虑清楚了,若是此刻反悔,还是来得及的。”岳昌侯面上带了愁色,深纹烙在眉心,“此事重大,王爷若是怪罪,便怪本侯当初自作主张把洛瑶送去了府上。”
“如此晦忌之事,侯爷竟也愿意如实相告。”盛玦抬手扶起主动请罪的岳昌侯,目光复杂道,“您如此诚心诚意地和本王推心置腹,本王怎么可能怪罪于你呢。”
毕竟这也算一件极其违忤悖逆自己的事儿了,岳昌侯能亲口承认当初的罪过,已经是很有胆量了。
盛玦心绪有些复杂地看着他,心说——你难道就不怕本王盛怒之下治你的罪吗?
若是换其他人来,今日岳昌侯怕是不能全须全尾的离开了。
盛玦说,有些事情一直瞒着也是无妨的,岳昌侯你为何不一直欺瞒着本王,就当此事不存在,也正好免去了掉脑袋的风险。
岳昌侯:“本侯一生持正不阿,唯一犯下的悖逆之事,便是事关洛瑶了……本侯当初愿意在朝堂之上随从王爷,正是因为信任王爷的为人,知道您就算因此事生气,也只会冲着我一人,而不会牵连到洛瑶。”
因为心爱江洛瑶,所以盛玦倒也不觉得生气,更不觉得这事儿是有多大的欺瞒违忤。
也正因为喜欢吧,所以他还想反过来多谢谢岳昌侯。
“所幸侯爷将洛瑶送到了本王府上,若无侯爷从中谋划,本王怕是根本不会遇上洛瑶,更难以与她结缘,很可能之后会寡独一生了。”盛玦没有怪他,而是在接下来的时间,好好问了问有关江洛瑶的事儿,问细了些,好帮她寻个破解的法子。
最后,他与岳昌侯得出个结论。
——应当是成婚后便无事了。
类似于民俗中的冲喜一般,用二人结合的喜事,压下那命理的劫难。
“无妨,本王命硬得很,不至于受到侵损。”盛玦并未放在心上,他开解对方道,“若是真的被克,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挨过去便是。”
岳昌侯诧愕抬首,没想到他说的“不在意”,居然真的做到了这般风轻云淡。
盛玦走近拍拍岳昌侯肩头,让他收回那惊愕的目光:“本王是真心喜欢江洛瑶,不是假意作秀,所以这命理的事儿,本王乐意承担,就算遇到点风浪,也是愿意受的。”
可能吧。
可能这次受的风寒,便是当初预想的“相克报应”了。
盛玦不由得自喜——就知道他这种寡独之人,不会顺风顺水地直接得到心爱之人,这点儿“惩戒”他还是很乐意受的。再说了,一场风寒罢了,挨过去便是了,对于他而言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儿。
想到此处,盛玦又回忆起了最初遇见她的时候。
她来府中第一日,便因为自己而受了风寒,也是大半夜地起了热,吓得他连忙去宁紫轩探望人。
好在——就在他去了之后,她很快不用药也便好了。
那份风寒起热转到了他身上,也算是初见时的一场“见面礼”吧。
初见,一场风寒。
结缘,又是一场如出一辙的风寒。
世事虽说无常,但冥冥之中早标好了该付出的筹码。
盛玦哪怕病着,也是喜上心头,他想——她果真良善,就算来克自己,也是用这般温温柔柔的法子。
而这份苦,在她未遇见自己的十五年里,她一直都受着。
无法像寻常贵女一样去外面玩乐,更无法去参加一些热闹的宴席,去见一些京城的公子……
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在侯府精心被呵护了十五年,从未给外界展示过她的美好,待到花开那日,被岳昌侯强忍着不舍送来自己身边,所有的姝丽,所有的静好,从此都给他一人看。
这好似是一场相逢,
一场长达十多年,被上天定下的盛大相逢。
所谓天作之合,一切都凑巧得像是上苍殚思极虑的谋划。
想着想着,盛玦也许是烧糊涂了,眉眼低垂的片刻功夫,他好像经历了许多年的人世浮沉,眨眼一瞬间,好多驳杂的事情流过脑海,万分感慨心绪一起涌上心头。
隐约间,他意识弥散着想,自己该怎么才能配的上她十多年的等待,该怎么对她好,才能值当。
“……乖乖躺好。”
耳畔的声音回笼,盛玦听到她说要自己躺好。
“刚才在这边坐着好好的,突然就晕了,不能再拖了,马上去请郎中来,对了嬷嬷在府中吗,先把嬷嬷请来给王爷瞧瞧身子。”江洛瑶和许笠说着,“屋里再烧热些,受寒的人总是觉得冷,再帮王爷添点儿被褥捂严实些……”
许笠很快记好,又不知道和江洛瑶商量了什么,这才连忙去办了。
盛玦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经久不化的热气终于才褪了些,期间他被江洛瑶擦了身子,又换了几次衣裳,喂了几次苦到舌根发麻的药,终于才清明了神智。
在之后,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他就不愿配合她去喝那碗极苦的药了。
“洛瑶以前病着的时候,是不是要经常喝这么苦的药?”盛玦一边心疼她,一边不动声色地打算趁她不注意倒掉那碗药,“这些药汁苦成这样,简直不像话,难道不能添些甜味儿吗。”
江洛瑶正好起身去帮他取一碟蜜饯,便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她背对着他说:“添了糖,便是腥苦腻甜的味道,再者,多了一味东西,药效怕是要被耽误了。”
盛玦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带着些鼻音“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