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玦几次被他气得不行,想要把此人拖出去揍一顿,但事到临头又忍住没有罚他。
毕竟许笠年纪也不小了,很容易打出个好歹来。
盛玦不是为对方着想,而是他觉得,许笠万一被自己给弄死了,再寻个顺心的下属就更难了。
也罢,忍一忍得了。
盛玦自我安慰道,自己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
就这样一忍好多年,许笠大多数情况还是很得力的,省了他不少心,遇到好些情况,盛玦也懒得去追究……比如他某次路过王府的某个院落时,发现许笠揣着袖子在原地偷懒懈怠。
其他扫雪的下人全看到了他们的王爷,吓得全都要低头跪地行礼,盛玦察觉许笠也快要转身,他便也没多说什么,趁着对方转头之前便离开了那地。
——到底还是给了许笠个薄面,没有惩戒他偷懒的事儿。
在那之后,许笠在其他下人里的地位便更高了些,甚至隐约有成为管事的意思。
虽然王爷没有明面上说明,但是其他的下人都知道许笠在王爷那里的分量,也愿意尊敬些待他。
一直这样又过了好些日子,盛玦终于在某天把许笠单独叫来,问他当初为何愿意追随自己。
许笠如实地说,因为他年纪大了,不可能有其他地方再收留他了。
盛玦点点头。
许笠又说,因为摄政王大方,给他们这些下人的钱也多,再寻不到这么好的去处了。
“本王听闻你家中有一耄耋老母,不知近日身子可好?”问完方才的问题后,盛玦突然这样开口来了一句,猝不及防又吓得许笠一激灵。
许笠不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摄政王到底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还以为对方想要威胁他去做什么事儿,他战战兢兢地跪了,沉缓磕头道:“家慈年岁已高,常年病痛缠身……”
言外之意,他的老母亲岁数大了,王爷可千万别折腾她,有啥事儿冲我来。
说罢,许笠等了很久摄政王的回应,最后终于才敢抬头小心地瞧去。
他看到,这位年轻的摄政王坐在高位之上,玄色衣摆垂顿在地,对方慵懒地垂眼看着自己,明明是个睥睨蝼蚁的姿势,但是对方眼眸之中全然没有那份轻蔑和鄙夷,甚至在这一瞬间,许笠有种错觉——好像摄政王也是好脾气的。
摄政王,也会关怀凡尘之中的百姓吗?
许笠不敢多想不敢多看,再次低下头去。
“令堂高寿实属难得,若是身患疾症,便早些去治吧。”
许笠听到对方这样说,心中万分苦涩,不是他没有努力过,奈何老母年岁太高,疾病太重,日日都得用药,那药也不是寻常价钱能买来的,就算他有幸能在摄政王府当值,拿回去的钱也比寻常人多些,但奈何钱还是不够治病。
这么多年了,只能维持现状。
这已经是顶天的运气了。
要知道,若是他没能留在摄政王府当差,怕是老母早就熬不住了。
许笠心中感激王爷对他的收留,沉重地闭了下眼,紧接着,他听到了一阵动静,一抬头,却见一双修颀有力的手落在他视野里。
那指节之间虚虚络着一串红玉珠,此物是摄政王最爱把玩的,而对方竟然示意他拿去,去换钱给家中老母治病。
跪在地上的许笠战战兢兢地抬头,看见摄政王略俯身看他,眼中神色一如往常,好像只是吩咐他去办一件很小的事情一样。
“老奴不敢。”许笠十分感激对方的恩赐,但他同时也知道,这串红玉珠串是摄政王比较顺眼些的东西,他不敢拿去典当了,这恩赐太大,也太过了。
“是不敢去典当吗。”盛玦语气依旧是冷淡的,他眯了下眸子,逗趣似的说了这样一句,“那你便去告诉当铺,说你是摄政王府的大管事,看看他们会不会给你换钱来。”
许笠一惊。
接下来的回答,已经不是换钱不换钱的问题了。
而是——摄政王有意提拔他,在看看他是否识好歹。
若再次拒绝,后果就不简单了……
而答应了,对他而言,未来便是无量的前途和殊荣,他也不必再为生计发愁,也不怕无钱给家中老母治病了。
宛若天降鸿运。
许笠头又微卑地低了一截,双手奉送过头顶,献上毕生忠诚的同时,也接过了那串微凉的红玉珠串。
他没有去典当那珠子,因为在被摄政王提拔后,他便再也不会因为钱财而发愁了。
第二日,就在摄政王收整好衣容的时候,那红玉珠子依旧和往常一样出现在了经常看到的地方。
盛玦瞥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自那以后,许笠处处都跟着他,用尽心血地效忠于他。
许笠四十又五那年,家中的老母也寿终正寝。
那是他在当世唯一的亲眷,好在老母最后的那段时日不愁吃穿用度,也能吃得起药,所以没有受到病痛折磨。
最后的半年,摄政王甚至准许他常常回家尽孝,给足了他恩赐。
自此,许笠回到王府,心中起誓愿为他家王爷肝脑涂地。
只要是不利于对方的,他宁愿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要提醒对方,若是王爷遇到风险,哪怕他半分武功也不会,也定然会挡在前头,做一层微弱又坚定的肉盾。
许笠将忠心二字刻入骨髓,只要能帮得上摄政王,他便一定去做。
他是王府旧人,所以也算一步步看着他家王爷走到这个位置,可以说,他一直都在为对方考虑,毕生都在揣摩对方心情如何,试图开解对方,为对方排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