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 第182节(1 / 2)

簪缨道:“倒听说王家针对卫伯祖公的开坛讲学,组织了几场清谈,美其名曰洗洗耳。”

    “抱残守缺,强弩之末。”卫觎淡诮地挑动唇角,“还没开起头就被寒士的声势压过了。”

    军中攻城,会先以士卒搭梯攀墙敢死,前赴后继,名为蚁附。世间卑寒庶士正如蚁附,只要有一个领头之人,为他们将那扇不可逾越的巍峨城门打开一隙,他们为了改变命运计,为了子孙后代计,哪怕那一线的光芒如此渺茫,也敢援引成众,以命相搏。

    真正见过蚁附兵卒以肉身为盾,利刃穿躯,垒骨如山场面的人,绝不会对此不屑一顾。

    至于那些足不染尘的高宗门阀,只有等着被人拉下高台,才能感同身受一二吧。

    而如今,他们还仗着晋人军队进城时打着怀仁安民的旗号,以为卫觎不敢动世家,所以可着劲的折腾,等着与新主洽谈条件,做着再在新一朝扎根发展家族大计的美梦呢。

    卫觎最后给了个不走心的评语,“琅琊王,太原王,一路糊涂货色。”

    簪缨枕在他肩上莞尔,忽听卫觎一改漫不经心的语气,低沉的嗓音微扬,“卫伯祖公?”

    簪缨心坎上忽绊了个趔趄。

    她坐起身,向旁边挪开几分,低头整理纱帛若无事状。

    卫觎气定神闲望着车顶,“有个小孩从小就分不清楚辈分,乱喊一气,是谁家的呢。”

    簪缨想起“大哥哥”的往事,脸热又强自镇定地给自己辩解:“我在建康时就这样称他老人家了,一时忘记改口了么。”

    “哦,那该叫什么呢?”

    两刻钟后,一路驶进宫阙的马车在大司马门处停下。簪缨没有立即下车来,却先向侍女要了一顶帷帽。

    春堇闻言有些疑惑,几日前娘子初临洛阳,士庶争睹时都不曾做那等扭捏姿态,今日回到都是自己人的地界,何以反而要戴?

    疑惑归疑惑,春堇很快寻了一顶流珠云纱长帷帽送来。

    推开一隙的车门中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进去,簪缨在车内戴好,又将衣衫整理停妥,这才下车厢。

    两侧驻兵口唤女君,又唤大将军,屈身行礼。

    簪缨淡然颔首,风度款款地向前行去。

    卫觎错后她一步,作为始作俑者,神色有些无奈。

    他可以发誓在车上后半程并未欺负于她,他不会在下秩面前让她不体面,可谁想到,只是随口玩话,就把人闹了个脸红。

    这时节戴帷帽闷热,她也怯热,下马车前,卫觎对着她的脸端详又端详,信誓旦旦说红晕已退了,没人瞧得出来。

    簪缨自己脸皮子上热意未散,就是不肯信。

    可这个对卫觎予取予求的女子,对他心软到连闹别扭也不会,沿巍巍宫墙走出几步路,又回头问他:“你如今安置在哪座殿里?”

    南朝的皇宫便是李氏南渡后怀恋故土,仿照洛阳宫的规制建成的,连各门各殿都取用同名。自然,南朝国帑有限,台城占地的规模与洛阳不可比拟,但大同小异,簪缨在宫里住了十来年,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

    卫觎随手指前,“东宫。”

    簪缨纱帷下的眉心轻动。

    她未料到他会挑在那里住下。不是帝寝,而是东宫。“有何说法?”

    卫觎听到这句便笑了,哪有什么深意,“我在等阿奴啊。”

    她不来,他一人居于帝所有何趣味 ,她不在,他随便住哪里不是孤枕空衾。

    簪缨眼里也多了笑意,故意问道:“那我的住所安排在何处?”

    卫觎指了个离东宫呈对角的方向,“集仙殿。但你不住在那。”

    那不过是对外的说辞罢了。

    卫觎问她可想四处参观一番,簪缨摇头。对她来说南北皇宫都一个样,有卫观白在她身边,这座恢弘宫宇才有意义。

    于是二人上行辇,往东宫而去。

    途经前殿的太极宫,阳光泼洒在刺眼的白玉阶墀上,簪缨令辇夫稍停,掀开帷纱看了一会。

    战报上说,观白就是在这里将北魏皇帝头颅斩下,一锤定音。

    太极殿的大门此时紧闭着,殿柱下的血污早已洗刷干净,但簪缨透过眼前的高殿,仿佛依稀还能看到当时的火光血色与攻下宫城首将的勇猛身姿。

    卫觎顺着女子专注的目光看过去,隐蔽地捏了下指节,“想现在进去看一看?”

    簪缨从那座君临天下的庙堂收回视线,摇头道:“走吧。”

    她从卫觎口中听闻,卫伯父、徐军师以及她的幕僚们这几日都聚集在西阁议事,有几桩要事还等着她议定。

    ——这并非是众人智识不足,缺她不可,而是经由她下达过的决策,意义不同。她不在时,卫觎足以一手揽权,但他没有如此做,簪缨深知其中的意味,更要鞭策自己担得起这份瞩望。

    她打算先回殿里洗沐一番便去西阁了,不好让诸位先生久等。

    二人的行辇转过云龙门,进了万春巷,在前殿总管虎贲卫的禁军统领宋锏大松一

    口气。

    宋统领低低道:“可算没功亏一篑……”

    簪缨方才注视过的那扇太极殿门内,此时,正有几十个五大三粗的军卫在大殿里,轻手轻脚地悬挂绢灯花烛,布置珠子帘幔。

    好好的前朝议政肃穆之所,被他们造得一团脂粉气。

    虽说是出于大将军的秘令,也有亲卫被这种精细活磋磨两眼发直,又不敢挑刺,小着声嘀咕:“这不是太监干的活儿么,咱们提刀驭马的人,何时做得了这个,倒别坏了大将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