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志杰把董之徊带到姐姐家里吃晚饭。
他按门铃,听到屋内传来一迭声:「来了来了。」
大门给打开,一张圆圆的笑脸出现。
「哦!」董之徊不觉掩着嘴,这也太叫人意外了,眼前人,竟是她。
对方也显然给吓一跳,但很快便回过神来,伸出手,笑着说:「你好,我是沉意朗。」
「我是董之徊。」董之徊跟她握握手。
沉志杰看看董之徊,也看看沉意朗:「你们认识的?」
「我们见过好几次了。」沉意朗的眼里都是笑意:「你们先坐坐,十五分鐘即可。」
董之徊与沉志杰坐在客厅里,那里佈置得极简约舒适,一张大大的沙发,叫人把身子埋下去后便走不出来。
「你跟我姐姐什么时候见过面?」沉志杰问。虽然他与董之徊走了近两年,但没有七、八分把握,他一直没敢把她带回家。
董之徊看着茶几上的君子兰,想起那时候……
那是个艷阳天,公路犹如一个大热锅。董之徊的车胎破了,勉强驶到路肩。她不懂换车胎,只好打电话找车行帮忙。
这时候,一个踏单车的人经过。她一身迷彩打扮,除下头盔后扬起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说不出的神采飞扬,浅笑中为董之徊换车胎。
只见她动作嫻熟俐落,很快便把事情办妥。
「你开车试试看。」
董之徊上车,引擎在咆哮中衝前十多米;不待董之徊道谢,那人已踏上单车,向她挥挥手,笑说:「再见。」
第二天,董之徊又再遇上她。
在一个大型商场里,穿着休间服的她在人潮中仍带着一脸悠然,一些在她身前身后尖叫穿梭的小孩子撞到她身上,也未使她皱眉。
董之徊虽然觉得有点冒昧,但止不住心中衝动,扬手跟她打招呼。
但她没有反应,正当董之徊有点无趣地放下手时,却听到一声砰然大响在身后响起,然后是破空的尖叫声和哭叫声。
只见她一个箭步衝过去,高声唤:「我是医生,这位穿蓝衣的先生请替我打电话叫救护车。」然后蹲下身,为那从楼梯上滚下来的小孩检查伤势。
那男孩在她怀里大声哭叫,两手紧紧抓住她的衣服,只听见她温柔而镇定地说:「姨姨在这里,别害怕!」
小孩的母亲给吓呆了。她转头跟那母亲说:「轻微骨折,小孩子康復快,不会有后遗症,请放心。」
十数分鐘后,救护人员来到,小男孩给抬上担架,但小手却不肯松开,她也一同上了救护车。
董之徊再次目睹她的「行侠仗义」,心中不由诧异极,想不到这冷漠的世界还有这种热心人。
在大会堂,董之徊正等着进入表演厅。
驀地,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这么巧?又碰见你了。」
董之徊回头,看着那暖性的脸容,居然说不出话来。
「上次我忘记提醒你需要更换后备车胎,你换了么?」
董之徊点点头。
「大前天你在商场跟我打招呼,我一时来不及回应,真不好意思!」
「别客气。」董之徊心里不禁舒坦起来。原来,她也注意到自己----对董之徊这种孤僻自傲的人来说,没什么比不受重视更让她难受。
「那小孩……」
「我早上探望他,他打了石膏,不能乱蹦乱跳,他妈妈不知多安心。」
两人不觉相视而笑。
「一个人?」她问。
董之徊点点头,脸上带点黯然。她总是一个人看艺术表演,沉志杰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当然,他追求她的时候也曾陪她听过几场交响乐,但董之徊看见他鬱闷无聊的模样,自己也静不下心来,往后便不再勉强他了。
但听她朗朗地笑:「我也是一个人,正好作伴。」
----刚好这场表演是不设划位的。
不待董之徊说什么,六、七个青年人从旁边鑽出来,兴高采烈地把她团团包围着:「沉教授,原来你在这里,害我们好找。」
「我们因你极力推介才来这里,完场后,你要请我们吃宵夜。」
无奈之下,两人也只好点头示意再见。
最令董之徊懊恼的是,谈了这么久,居然连人家的名字也不知道。
对那精彩的舞蹈表演,她也感到有点索然无味。
----董之徊做梦也想不到,她就是自己男朋友的姐姐。
「开饭了。」沉意朗的声音响起,打破董之徊的沉思。
桌上摆着简简单单的几个家常菜,却是色香味俱全。
董之徊从来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只管低头吃饭。
沉意朗也没说什么话,光靠沉志杰唱独脚戏。
沉意朗看着董之徊,这个沉静冷清的女人,跟沉志杰属于两个世界,怎么会走在一起?
----沉意朗不是说沉志杰不好,他事业有成、英俊轩昂、热诚爽朗,沉意朗也为自己的弟弟自豪。但他跟董之徊真的相衬么?沉志杰懂得她么?还是,只当她是一个颇具姿色的女人?
过了两天,沉意朗找机会跟沉志杰说话。
「你要对之徊着紧一点。」沉意朗说:「她为了你才从加拿大回来香港,你怎么总是把她留在家里?」
「是她不愿意跟我出去应酬,还说这些酒会舞会最叫她气闷,寧愿待在家里休息。」
「你可以抽多点时间陪她。」
「我对她很好。」沉志杰笑嘻嘻地说:「她从来没有投诉过。」
沉志杰甚至觉得自己是个满分情人,他每星期必定跟董之徊吃顿饭,给她两个问候电话。大时大节,也绝不忘记送上花束和礼物。
「你明白她需要什么吗?」
----不是一束花,一顿晚饭,几个吻,一堆不着边际的情话,女人需要更实在的东西。
「我知道,我明白,我打算再过两年便跟她结婚。」
沉意朗摇摇头:「你误会了。」
----也不是结婚証书,証书的本质早被世人确认,它所能约束的,是婚姻,不是爱情。
女人需要的,是诚意,一份真正被关心爱护怜惜的感觉,而不是被追求时的曇花。
「之徊跟我的想法是一致的。」沉志杰终于收起那嘻皮笑脸:「大家都是成年人,总要学会自得其乐,怎可妄想别人把快乐带给自己?」
「每个人也是独立的个体,投契便待在一起,不高兴便挥手道别----总要拿得起,放得下。」
「姐,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们,但你真是过虑了!」
沉意朗只好闭上嘴。
也许沉志杰说的是实话,但沉意朗却清清楚楚捕捉到董之徊眉梢里的一抹无奈。
她不能想像,一个妙龄女郎独处屋中,寂寞地渡过每一个晚上。这种苦,别人不知道,沉意朗却很清楚。
她希望可以帮助董之徊,也就是帮助沉志杰,代他向董之徊作出一点点补偿。
沉意朗开始约会董之徊。但很不顺利,董之徊一直婉拒着。
沉意朗知道,董之徊敏感、脆弱,却也骄傲,总是下意识与别人保持距离。
沉意朗直接守在她公司门口,董之徊实在是避无可避。
沉意朗把她带到一间小餐厅。
除了点菜,董之徊几乎没说上什么话。
沉意朗也没刻意多说话,但嘴角却一直掛着暖暖的笑容。
这夜,董之徊回到家,收到沉志杰的电话。
耳边听着他的嘘寒问暖,脑海却浮现着沉意朗的微笑。
第二天,沉意朗驾了车子来接董之徊上班,还约她吃午饭。
董之徊拒绝了,她的午餐一般是咖啡三文治,十五分鐘便可解决,最讨厌仪式似的午餐约会。
沉意朗笑笑,不以为悍。
到了董之徊公司,沉意朗变戏法似的捧上小餐盒,里面是她亲手做的寿司。
董之徊呆呆地看着沉意朗,心头一片空白。
沉意朗跟她挥挥手,便发动车子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