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茧 第89节(2 / 2)

作茧 余酲 2106 字 6个月前

    黎棠便摸出手机,调出二维码让他扫。

    给的是工作号,本名即微信名,头像印着公司logo,朋友圈只有行业动态转发的那种。

    在办公桌前坐下,黎棠忍不住点开微信,点进以黑白月球为头像的“新好友”的朋友圈。

    依然空空如也,蒋楼从前就不发动态,黎棠曾一度怀疑他的手机太老旧以至没有这项功能。

    不过定睛一看,顶部竟然换上了一张与性冷淡头像格格不入的封面图——画笔描绘出的五彩斑斓的云,来自那本名为a cloud a day的书。

    三月初,黎棠跑了趟黎远山投资的养老院。

    那里的设施更换一新,软硬件互相配合,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医疗智能系统。

    据院长说,由于引入了先进的设备和技术,此处能接纳的老人数量比之前多了一倍还不止,不仅减轻了医生护士的压力,老人看病就诊也方便很多。

    黎远山也在那儿,谈完正事便带黎棠去看他新投的项目样板间,一个卧室卫浴合为一体的酒店式套房。他说周围的一片地已经在开发,将会建成由许多个这样的套间组成的养老社区。

    黎棠不明白他这两年为何如此热衷于钻研养老项目,黎远山没等他问就主动回答:“你们年轻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事业,等我们老了还真指望你们在床前伺候不成?”

    话依然不怎么中听,却算得上中肯。为自己考虑的同时为下一代考虑,作为一名父亲,黎远山已然超前完成了他的供养职责。

    黎棠向来不多置喙黎远山的选择,不过这次,他在无意中看到养老社区项目的草案,类似工程抵押房的性质,先让项目参与者给自己留一套,而现黎远山除了给自己留了一间屋,还给张昭月也留了一间。

    有种难以描述的心情。黎棠相信黎远山当年选择张昭月,除却她是一个合适的母亲人选,必定有对她倾心的原因,哪怕他自己都没察觉。

    感情的事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复杂,且不讲道理。

    当然,作为小辈,黎棠无意掺和他们之间的事,只在离开疗养院后,回去的路上,摸出手机,用工作号给新加的好友发了条微信消息。

    另一边,叙城,蒋楼应约来到市中心商场的咖啡店,径直走向张昭月,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张昭月下意识坐直身体。

    这么多年过去,除了歉意,她对这个眼神冷漠的儿子,还是会莫名感到畏惧。

    当年的广播事件,还有后来的自曝,无一不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代表无论是社会意义上的死,还是生理意义上的死,他都不怕。

    蒋楼和以前一样拒绝了点餐的邀请,张昭月怕他又扔下几句话就走,起话题道:“最近工作忙吗?”

    “还行。”

    正因为蒋楼破天荒的回应而高兴时,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有话尽管问,我都会回答。”蒋楼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原本没想出来见张昭月,他们之间除了血缘上的母子关系,其他什么都不是。

    只是想到先前黎棠住院时接到张昭月的电话,那反应并非喜悦,蒋楼便决定趁此机会把话说清楚。

    张昭月先是一愣,而后明白蒋楼的意思,几分慌张地说:“以后我不会打扰你,我只是想补偿……”

    “是真的想补偿,还是为了成全你自己?”蒋楼不想听,皱眉道,“你的过去已经得到了我们的怜悯,甚至理解,难道还要我们来歌颂你的善良?”

    他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惊心。张昭月脸色一白:“我没有这个意思……”

    “在我看来你只是私自利己,现在你无牵无挂,可以尽情对我们展现‘母爱’,一旦以后再碰到类似的情况,面临同样的两难选择,我们还是会被你舍弃。”

    蒋楼用的是“舍弃”,而非“抛弃”,仿佛这件事与情感无关。他早就不再把张昭月视为母亲,认为她无论对自己还是对黎棠,都没有非承担不可的责任。

    “利己本也无可厚非,怎么做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没有良心,可以无视你,当你不存在,可是黎棠不行,他会在乎,会记在心上,你的补偿行为会给他带去莫大的压力。”

    说到这里,蒋楼的目光带了些许审视,“还是说,你明知道他会在乎,所以专攻他的软肋,要他‘投降’,成就你作为母亲的美名?”

    有个词叫道德绑架,形容的或许就是张昭月当下的行径。

    “不,不是的!”张昭月忙否认,“我是真的想补偿他,补偿你们……”

    说着,她的声音小下去,像是也开始怀疑自己做的这些是否完全出自真心,没有一丝自我感动的成分。

    蒋楼问:“那所谓的‘补偿’,我可以理解为希望黎棠过得好的意思吗?”

    “当然……可以。”

    “如果你真的希望他好,就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蒋楼用命令的语气说着拜托的话语,“让他睡个安稳觉吧。他太累了。”

    说完这番话,沉默持续了几分钟。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蒋楼说:“如果没有要问的,我先走了。”

    站起来,经过张昭月身旁时,听见她说:“不报复了吗?”

    她颓丧地低着头,“……为什么不报复我?”

    她在信里说过会在原地等着蒋楼来报仇,左等右等不见他来,还以为他心软了,不再恨她了。

    蒋楼顿步,淡声道:“没有必要。”

    他并不怀疑张昭月给他写那封信时的真心,但也从未打算像找回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将她捧回母亲的神圣位置。

    不合适,也没有必要。

    他甚至不恨张昭月了,因为仇恨除了让人沉溺于过去而无法向前,还是一种极其强烈的情感,只有被替代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