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两腿发软,本就跌坐在地上的她,此刻只觉腿脚根本使不上力。
卫驰在她腰上拖了一把,将人半揽在怀里,语气亦放缓了些:“走吧。”
感受到卫驰手上的温度,紧绷的一颗心方才稍松弛下来,沈鸢没动,只反手抓住卫驰的小臂:“崔默!我方才看见崔默了!”
“将军不必管我,快去寻人!”
听到崔默的名字,卫驰一颗心亦崩了起来,揽在她腰上的手未松,直将人拖了起来:“先到殿外安全之地,我再去寻人。”
沈鸢点头,靠在卫驰怀中,努力跟上他的脚步,但还未行至殿外,便见到持剑赶回的江澄。
沈鸢看见江澄面如死灰的脸,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但仍是强撑精神,颤抖着双唇开了口:“怎……怎么样?”
江澄手持长剑,剑上、身上皆沾了血,血迹未干,见到卫驰先是愣了一下,后抱拳单膝跪地:“属下无能,崔默……”
“死了。”
沈鸢脚下一软,险些栽倒下去。卫驰手臂收紧,将她抱住,转头看向江澄,目色沉沉:“尸体在哪?”
“在后院,”江澄低头回道,“属下一路追击,但对方人数太多,属下同时与多人交手无法脱身,待到缠斗那二人离去,属下再追至后院时,看到的便只有倒在血泊中的崔默了。”
“并非一剑封喉,身上各处中了数刀,属下拿画像上前比对时,见其面目狰狞,双目瞪圆,死状惨烈。”
言语间,又有一人跑进殿中,是手持长刀的段奚,段奚脸上带上得意的笑,显然对崔默之事毫不知情:“禀将军,黑衣人已尽数剿灭,这批并非死士,还抓了两个活口。”
段奚说着,扬了下眉:“这回可有事干了,带回京中,好好的审。”
“还有,赵叔另一路人已将赵叔扣住了,既不会说话又不识字,知道的真不算多,不过也还在审,只是需要多些时间。”
卫驰闻言,点了下头,他早猜到这批并非全是死士,还有闲心调戏女子,且知道萧彦的部署,必是他府中之人:“寺中伤亡人数有多少?”
“尚在清点之中,幸亏我们来得及时,还有江澄带的人及时出手,伤亡应该不多。”
“活着的两个,带回营中,仔细审问。其余尸体不动,先将迦叶寺周围控制住,等我命令再动。”
该做得部署皆已安排妥当,卫驰说完,侧头看一眼沈鸢,沉声道:“走,先去后院。”
沈鸢双目直直,并未应声,也未有其他动作。
卫驰看着她惨白如纸的一张脸,目光空洞,整个人亦是绵软无力的,仿佛一具被抽了魂魄的空壳。歹人持剑相向她尚不足惧,他知道,眼下这般失魂落魄,全因崔默的死。
卫驰揽住她的腰,说话声调提高:“走,去看崔默死透了没有,还有无其他线索。”
“人死了,还有账簿,找到账簿,一样有机会能翻案。”
男人铿锵有力的说话声,回荡在偌大的殿宇中。
好似有一簇火苗,一点一点将沈鸢死灰一般的心点燃。
许是听见“找到账簿”几字,沈鸢意识到还有未完之事该做,又许是男人话中的坚定,给了她莫名安定的感觉,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珠终是动了一动,后微微侧头看向卫驰,半晌,才愣愣点了下头。
“能走吗?”卫驰问她。
“能。”沈鸢抬脚往前迈了一步,脚底却控制不住地踉跄了下,身子一歪,又被卫驰扶住。
“我,能走。”沈鸢站稳身子,说话声音稍大了些。
卫驰见她面上气色缓和了些,方才松了揽在她腰上的手,转而拉在她臂上,将人半拖半拽地带了出去。
脚步声渐远,迦叶殿中空空荡荡且悄无声息。
段奚站立在迦叶殿中,和江澄两人面面相觑。
将军从不轻易显露出自己的情绪,如今日一般高声直言,实数少见。
还有,方才将军说的那句“去看崔默死透了没有,”是何意思?刚才他不敢问,现下见人走了,才敢开口。
“崔默死了?”段奚问道。
江澄仍在自责的情绪之中,闻言只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怎么就……”段奚伸腿踹了一脚滚落在地的烛台,嘴里低骂了一句粗话,随即蹲在地上,没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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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山,残阳如血,迦叶寺仿佛浸没在一片血光之中。
后院禅房外,军中精锐,已将各处把守住。
见将军前来,抱拳行礼,让路。后院不大,东南角处一棵参天大树,倒在树旁的就是崔默的尸体。
卫驰侧头,看向沈鸢:“站得住吗?”
沈鸢点了点头。
“站这等我。”卫驰见她面色比方才稍好些,这才松了拉住沈鸢的手,想上前查看,松手的一瞬,沈鸢却反手将他拉住:“我和你一起去。”
卫驰看她一眼,点头,也不知算是谁拉着谁,两人并肩朝尸体走去。
树下之人,侧身倒在血泊中,因卫驰下令,故无人移动过尸体,也未做任何处理,一切都是刚死时的样子。正如江澄方才所言,面目狰狞,双目瞪圆,死状惨烈。
近距离看见尸体的一瞬,沈鸢只觉胸口一股恶心酸涩涌上,双腿不受控制地一软,死状远比方才江澄描述得要惨烈得多,面目狰狞,身中数刀,血肉模糊。
沈鸢强迫自己将心中恐惧压下,只弯下腰来,捂嘴干呕了声,很快又站直身子。
此人确是崔默,虽然他身披僧袍,削了发,人比以前瘦了许多。即便如此,沈鸢还是能一眼认出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