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见到郎君本人,老腿都有些软了,只歪了下身子,道:“郎君安好,沈,沈姑娘她……”
“都知道了,”卫驰看福伯一眼,此事自和他无关,一个人若是真想离开,是无论如何都留不住的,“沈鸢已然离开上京,此事与你无关,吩咐下去,她在府上住过的事情,不得外传。”
他们二人之间本就有婚约在,不论旁人如何看待此事,这婚约只要他和她能认定,就够了。男未婚女未嫁,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只稍等上些时日,等到年节过后,沈明志的调令安排下来,他便会着手安排此事。
沈鸢在府上住过的事情,他并未刻意隐瞒,也未刻意对外流传,如今想来,女子名声到底重要,他虽对此不大在乎,但他知道,她是在乎的,不然也不会问出“留在将军府上,她算什么”这样的问题。先前是他疏忽,一心只有军务,从未站在她的立场想过事情,如今既然知她所想,他必不会令她难堪。
福伯怔一下,虽未明白过来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听着郎君说话语气平缓,不似动怒的样子,便也放心下来,忙点头应好。
“你且退下吧。”事情交代完,他也只想静待片刻,在她住过的地方,静待片刻。
福伯至今还未回过神来,不过听到“退下”二字后,福伯如蒙大赦,只将其余人手都一并召走,后躬身退了出去。
院中无人了,周围静下来,卫驰环视四周,先是看了眼院中草木,如今竟才发觉,被她打理得极好,此院原本空置着,杂草丛生,如今便是冬日都能见绿叶,甚至连梅花都开了一枝。
推门而入,房门推开的一瞬,房中独属于她的香气扑面而来,味道浅淡,是独属于她的气味。
抬脚迈入房中,外头桌上摆放着她看过的书,往里走,是她用过的妆台,旁边不远处,床榻上锦被整齐叠放其上。
这里到处都是她留下的痕迹,庭院也是,房中也是,只是他先前从未留意过。
卫驰走过去,在榻上坐下,柔软厚实的触感,知道她畏寒,也知道她喜欢睡绵软的床榻,便连主屋也按她的喜好,换了被褥,只是人已离开,不知她在白鹤镇,睡不睡得习惯。
他已多日未睡过一个安稳觉了,自那日在玉康堂“抓了”她之后,之后又是源源不断的事情袭来,他几乎不眠不休,也不知疲惫,有事可做总好过徒然伤怀,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想起今日所遇的内贼,之卫驰扶额,抬手揉了揉眉心,头一次觉出几分疲惫来。从前上阵杀敌,不眠不休,他从未觉累过,真正的累,是被自己人在心窝捅上一刀,尤其还是信任多年的人。
念头一转,还是想起了沈鸢,嘴角莫名提了一下,仿佛方才她主动落下的一吻,余温还在。幸好她还在,幸好她的心向着自己。
卫驰坐在榻上,掌心摩挲过榻上软垫,方才他在车中所言,句句皆是发自真心,包括那句“若敢乱跑,我便将你绑回去。”
说来荒诞,二人的羁绊始于一纸无用的婚约,二人的联系始于她的功利和目的,纵然其中有虚妄有欺骗,但同时亦有真心和动情,有本事就骗他一辈子,入了他将军府的门,他便不会轻易放了她。
其实那些开始和过往,他皆不在乎,只要知道她心里有他就够了,虽然不多,但她是他的人,往后有的是时间相处,他会让自己,逐渐在她心里占据多一点点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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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那人或许根本不在军中◎
长空如洗, 流云舒卷,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白鹤镇的东南角的一处民巷内,沈鸢一身藕粉色棉菱短袄, 下配长裙,手里捏着一张写有“福”字的窗花, 正垫起脚尖, 在房门外张贴。
明日便是除夕了, 正所谓辞旧迎新, 沈家这一年可谓时运不济, 辞旧迎新对沈家来说,可太重要了。眼前这间屋舍虽只是暂时落脚,但此番的家人团聚来之不易, 不论所处何处,沈鸢都希望能踏实用心地过好这个年节。
王辞昨日将人送到后,今早天蒙蒙亮时, 便策马回了上京, 他和老师的这一层关系, 越是少人知道越好,否则对彼此都不是好事。临行前, 特嘱咐沈鸢, 有什么事可到街上的玉康堂寻求铺中伙计帮忙,那里还有可传信回京的信鸽, 方便联络。
沈鸢点头应好, 眼前晃过一个多月前, 她和卫驰来此的画面, 亦是白鹤镇, 亦是在玉康堂, 她和那名伙计早就熟络,此事王辞也是知道的,此时再提,想必王辞并未将她和卫驰的事情告诉父亲知道。心中充满了感激,她未有兄长,王辞年长于她十多岁,经此一番,她倒觉得王辞有种兄长般的亲切。
“多谢王掌柜。”沈鸢笑道,不得不说有些人虽不似亲人,却胜似亲人。
“沈姑娘客气。”王辞拱手。
随即又行至沈明志面前深深一拜:“学生暂且离去,老师在此好好休憩便是,朝中之事学生会尽心留意,有任何消息,必第一时间派人传信过来。”
沈明志亦对王辞俯身一拜,还了一礼,当年他看重他人品,赏识他才华,故出手帮扶一二,根本没想过回报,自古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多余的话语他不想多说,千恩万谢都在这深深一拜中。
王辞惊了一瞬,忙上前去扶:“老师莫要折煞我了。”
沈明志站直身子,背脊挺直,人虽比从前消瘦许多,但终究还是从前那一身风骨,只对王辞挥了挥手道:“路上小心”,之后便无言转身,入了房门。
年近半百,经此一遭,被迫舍了些身外之物,所幸家人、友人还在,若再有重回朝堂之机,他必拼尽全力,才能不负这一路帮扶之人。
沈鸢将王辞送至大门外,临行前,亦对他屈膝一拜:“沈鸢,再次谢过王掌柜。”还是习惯如此称呼他,这一声谢,语气不同于方才,除了谢他一路帮扶之外,还谢她替自己隐瞒了她和卫驰之事。
王辞听出她话中谢意,含笑道:“王某旁的本事没有,但还算是能识人一二,卫将军是可靠之人,郎才女貌,实属相配。”
三言两语,直将沈鸢听红了脸,王辞笑了笑,未再多言,只翻身上马,随即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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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破朝霞,宫墙垂柳。
早朝之后,宣文帝又将萧穆单独召至御书房。今日早朝,萧穆将大理寺重审军饷贪腐一案的结案陈词呈上,所有的人证物证皆指向前户部侍郎崔默一人,而关于二皇子和兵部尚书的那一部分,只点到为止。
父皇只叫他协理军饷贪腐一案,而二皇子和兵部尚书暗中勾结,甚至有谋反之意,此事虽是从贪腐案中牵扯出来的,但父皇未将此案交给他办,故点到为止即可。如此,既不至于树敌太多,亦能在父皇面前赢得一个重兄弟情谊的好名声,至于朝臣如何作想,一部分人心里门清,另一部分装聋作哑。眼下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赢得父皇的青睐,至于朝臣,都是见风使舵的。
萧穆在宫中谨小慎微的活了这么些年,早已看透人心,看透世态炎凉,论收敛锋芒,逢迎讨好,宫中怕没有比他更擅长此事的人了。
短短半月,将事情办得如此详尽周到,朝臣上下无一不交口称赞,又因被贪腐银两已然找到且分发下去,军心得以安抚,一切皆在年关之前尘埃落地,此案之后,朝臣不得不对这位三皇子刮目相看。
宣文帝亦是如此,朝臣只看到案件重审的精准迅速,宣文帝却还知其他。此案除了萧穆办得精准迅速之外,最令他满意的一点便是,他未在朝堂之上,直将二皇子萧彦的罪行列出,而是把罪责都推到死去的崔默一人身上,既赢得了军心民心,亦保全了皇家颜面。
内侍领着萧穆迈入御书房中,宣文帝将看了一半的奏折阖上,先前他从未留意过这个儿子,可自从查出萧彦和,近来越看他越顺眼。
“儿臣给父皇请安。”萧穆行礼问安,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和善、平易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