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中箭身亡的消息不胫而走,朝野上下震惊不已,那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就这样早逝了,不禁令曾与之共事过的同僚们扼腕叹息。
当朝廷公布了这则讣告时,还处于牢狱中的裴氏宗亲们悲痛万分,裴悦芙哭倒在杨氏怀里,差点背过气去。
杨氏望着从牢窗中透入的一点点皎光,表情木木的,昔日施以精致妆容的脸庞显露出疲态,梳理整齐的高髻也松散开,一绺绺垂落在额前、鬓角。
等感受到衣衫被泪水打湿,她勉强撑起背脊,拍了拍女儿,“相信你大哥会逢凶化吉的。”
裴悦芙哭着摇头,“可讣告已经出了。”
是啊,木已成舟,也只能在无奈中寻求一线希望,也只有拥有希望才能苟且下去啊。杨氏闭上眼,感受着射入牢窗的光缕,不忍目睹裴氏宗亲被一拨拨押离牢房,送去清苦之地。
一旁的闻氏红肿着眼睛凑过来,抱着孩子使劲儿地磕起头,“请母亲代替裴池给儿媳一张和离书,请母亲成全!”
她不想为了一个到处沾花惹草、薄情寡义的男子遭受灭顶之灾,她想要与裴氏脱离干系,不想被发配流放!
杨氏没有强留,也不想拖累任何无辜的人,幸好杨歆芷早已离开侯府,没有受到牵连,“你能托人离开这里,就离开吧,为娘替老三向你说声‘抱歉’。”
闻氏的娘家早已着手上下疏通打点,接回闻氏不是问题,但......闻氏所诞下的子嗣,是没办法一并带走的。
窝在母亲怀里的裴悦芙,缠着手接过闻氏怀里熟睡的婴儿,摆了摆手。
闻氏忍痛看眼自己的儿子,留下了绝望的泪。
似有所感,正在小憩的裴池忽然惊醒,大喊着妻儿的名字,待反应过来时,懊恼地抱住脑袋。
再蠢笨也能想象,现今的裴氏族人正在遭受怎样的磋磨。
子夜梦醒,了无睡意,他拍开隔壁裴灏的房门,也不管裴灏是否被扰醒,揪着对方的衣襟失控道:“父亲此举,天理不容,咱们要在这里助纣为虐吗?!”
下眼睫青黛的裴灏扯开弟弟的手,用脚勾上门,麻木地坐在桌前盯着快要熄灭的烛台。
自从偷袭了裴衍,他总是夜不能寐,即便入睡,也会梦见少时兄弟三人并肩走在田野中的场景。
少时的他们,感情很好,是何时分道扬镳了?
见裴灏不讲话,裴池稍稍拔高嗓门,“二哥!”
“夜深了,别惊动父亲的人。”裴灏将十指嵌入头发,双肘杵在桌沿,纠结而痛苦。
“这些日子,我会派人去打听,母亲、悦芙、弟妹她们被押去哪里。”
裴池意识到什么,使劲儿地点点头,“好,咱们一起劫囚车。”
流放的囚犯,不少会遭受押解兵的施虐,尤其是女囚,自此命运颠沛。两兄弟达成一致,纵使有被抓的风险,也不能置至亲于不顾,他们做不到父亲那般冷血。
可他们担忧归担忧,却一直没有打听到母亲等人被押解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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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
在宗亲们被一拨拨带走后,牢中只剩下杨氏、裴悦芙和才几个月大的男婴阿沐。
没有生母的哺乳,阿沐嘬着姑姑的手指,委屈巴巴地时常挤出泪豆子。
裴悦芙将他放在腿上,靠着最后一丝体力,想要逗他开心,可心里苦的人,又如何哄得了他人?
这时,房门被狱卒打开,母女二人紧紧依偎,流露出极度惊恐。
不知朝廷打算将她们发配到哪里......
狱卒引着四名押解兵进来,“就剩她们了,安定侯府大主母和嫡小姐,现在就出发吗?”
“是啊,赶着秋日前,哥几个还要回来吃蟹呢。”一名押解兵瞥了一眼被两名女子夹在中间的奶娃娃,笑着摸摸眉毛,走过去伸手去夺,吓得阿沐哇哇大哭。
杨氏欲拦,被押解兵一脚踢翻,“瞧瞧,世家养出的奶娃子可真是粉雕玉琢。”
裴悦芙紧紧抱住阿沐,张开就去咬押解兵的手,被押解兵扼住下巴,狠狠抬了起来。
男人叫骂两句,刚要掴巴掌,却被女子那张俏丽娇美的脸蛋吸引了视线,“乖乖,都说安定侯府的嫡系,无论男子女子,个个绝色,果然不假啊。”
狱卒赶忙咳了两声,“不能打歪主意啊,朝廷有人保她们的安危,出了事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真能在发配途中安然无恙的囚犯,一是运气好,二是够机敏,三是暗中有人保护。裴氏宗亲已全部被人保下,狱卒可不想闹出额外的糟心事。
押解兵自然不会在狱中动手,他们的“主场”是押解的途中,到时候就算把人折磨致死,也能借“囚犯生病”等理由搪塞过去。但就算囚犯活了下来,被送到目的地,也没什么机会回皇城,只能吃下哑巴亏。
将两大一小押上车,几名押解兵慢悠悠地出了城。等行了十来日彻底远离皇城后,几人对视一眼,打开关押裴悦芙的囚车,“去解手吧。”
说着,就强推着裴悦芙走进路边的树林中。
杨氏见势头不对,使劲儿地撞动囚车,却如困兽,于事无补。
裴悦芙双手双脚被缚,走起路来能听见锁链的碰撞声,她绷直着背脊,慢吞吞向前,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囚车上焦急的母亲。
“别耽误赶路,快点!”一名狱卒拿起刀柄,朝她的后腰狠杵一下,在听见女子的痛吟后,大笑起来,也不再顾忌羞不羞耻,原地解起腰带。
其余几个也不甘示弱,卑劣之态,刺痛了杨氏和裴悦芙的眼。
“跑,悦芙跑!”杨氏扯着嗓子大喊,撕破的声带快要发不出声音。
裴悦芙跑动起来,可手脚被缚,又被一群“饿狼”追逐,哪里能脱得了身。
在被几人摁在地上时,她奋力挣扎,央求着他们别在自己母亲的眼皮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