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陈有利哑然失笑,“陆少爷您这可是真冤枉小陈了。”
第8章 炸酱面
“您不知道,他心气儿高。”陈友利的语调像是要给陆觉讲一个颇为久远的故事,但却又怕陆觉等不及,只能长话短说。
“小陈是吃过苦的。”
自打陈卿言他娘死后,他就真成了根无依无靠的草。房东还算仁义,知道小孩儿没钱交房租,却也没有急着赶他走,但是东屋肯定是不能住了。陈卿言把床上的被褥一卷,住进了院里头的小杂货间,旁边挨着厕所——陈卿言没什么可怨的,房东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还能上哪儿找不要钱的地方去住呢?只是午夜梦回,小小的人儿常常惊心,一摸枕头又湿了一片。
“没娘的孩子苦啊。”李婶儿把陈卿言搂在怀里,说起他那死去的娘来总是泪眼婆娑,借着屋里头呛人的油灯照出来摇摇晃晃的光,陈卿言看着身上李婶儿给他打的补丁不言语——李婶儿岁数大了,眼神不大好,针脚儿比不得陈卿言他娘缝的细密。
“好孩子,往后饿了,就来婶儿这儿吃!”
陈卿言嘴上答应了,却很少踏进李婶儿家的门。
李婶家有三个孩子,大的刚满十六岁,最小的那个和陈卿言年岁相同,一家五口人,全指着李婶儿的男人的一个人在外头拉洋车养活,男人说好听了是木讷老实,不爱说话,说难听了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窝囊的紧,就连拉洋车赚的钱也较别人少些,多的时候也不过两块儿大洋——这也是少有再少有的了。往常赚的钱也只够晚上回家买一袋面两棵白菜的,一家五口可着孩子吃,也只能吃个半饱,老大都长到十六了,还落下了个舔碗的毛病,陈卿言怎么好意思去给李婶儿添麻烦。
陈卿言有辙。
干嘛去?
捡钩货去。
北平话叫“捡钩货”,天津卫叫“拾破烂”“拾茅兰”。陈卿言见过,捡钩货的人手里头拿着大竹扫帚上的竹条,把竹条弯过来,这头绑上一根针,身后再背个筐就行了。陈卿言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岁数太小了,去哪儿打杂老板都不要,只能干这个。其实也不光陈卿言一个人去捡,李婶儿家的小儿子叫小盆儿,常常挂着俩串儿鼻涕帮着家里过日子,虽然陈卿言嫌他,但小盆儿非得赖着也和陈卿言同去。只不过小盆儿是贴补家用,陈卿言可是全指着捡钩货的这点儿钱生活。但是俩孩子聪明,平时没事儿经常走街串巷的逛,谁家盖房,哪儿有渣土都门儿清,陈卿言带着小盆儿总能第一个从那些碎砖烂瓦里头捡出些铁皮钉子铜丝儿来。
但是这点玩意儿总是不大够的,破铜烂铁换不了多少钱,赶上不好的时候,时常白忙活不说,一天下来陈卿言连饭都还没有着落,小孩儿长身体的时候,挨不得饿,却只能一个人闷在屋里,肚子里头没东西,脑袋都晕沉沉的,饿得直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