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你天赋多高,如果没有在一场又一场的实战中锻炼,跟不同的棋手交手,找到自己的不足,不断地累积经验,棋艺是没有办法精进的。
贺莹放弃围棋的时候年纪又太小,那时候纵然是当之无愧的天才,但是到了现在这个年龄阶段,她这些年没有参加各种比赛,去精进自己的棋艺,也已经完全不能拿出来和同年龄的职业棋手作比较了,甚至很大的可能性是连当年的水平都不如。
陈远星现在的水平,跟张玉贤当年刚来棋院时的水平相当。
如果贺莹真的跟裴邵说的一样,还保持了当年的水平,应该也能磨一磨陈远星了。
毕竟当年的张玉贤也可以说是被贺莹磨出来的,而他现在已经是围棋九段了。
熊主管对贺莹的期待就只是她能够保持之前的水平,但他观战了一会儿却惊讶地发现,贺莹的棋艺不止没退步,居然还精进了不少,完全是职业棋手的水平。
陈远星明显应付的很吃力,根本无暇分心,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眉头也皱的越来越紧。
他一开始就轻敌了。
而且他也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像贺莹这种棋路的对手。
一上来就是一种要把他剥皮拆骨的架势。
他本身也是攻击性强的棋手,喜欢主动出击,享受那种步步紧逼,看着对手慌不择路的感觉。
但是这一次,被步步紧逼慌不择路的人却变成了他。
贺莹的攻击性几乎是压倒式的,不停地侵略吞食他的领地,他却根本抽不出身来反击,只是不停地被动防守,防止失去更多领地,他试图去抓贺莹的破绽,毕竟进攻性强的选手,也很容易忽略掉自己的破绽。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根本无暇去抓她的破绽,看着自己的棋子被贺莹一颗颗从棋盘上提走,放在她的棋盒旁,逐渐堆积起来,他的神经就越发紧绷,甚至他发现自己去拿棋子的手都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从这种令人窒息的压力感和紧迫感中抽身出来。
他抬起头,看见贺莹的脸,她垂着眸看着棋盘,手里捏着一颗黑子,思索几秒,就干脆落子。
她抬起眼来,眼神有些漫不经心,隐约还有几分讥讽。
像是在讥讽他之前的狂妄自大。
陈远星愣住。
仿佛看到了在跟比自己水平差很多的对手时的自己。
然而下一秒,他却在她幽黑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僵硬又苍白的面孔。
似乎是在提醒他,这才是真实的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脑子里的布局全都化为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漫上来,他的腿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开,重新落在棋盘上,然而之前清晰的棋盘此时看着却是一团模糊。
熊主管都发现陈远星的状态不对了,他身体微微前倾,密切关注起来。
他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这贺莹......怎么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啊,可别把人打击的太狠了......”
看着陈远星这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样子,虽然平时常常很恼火他的态度,但是看着他这副受了大打击的可怜样,熊主管又忍不住开始可怜他了。
可怜之余又有点担心。
他们是想找个人来磨一磨陈远星,可没想直接把人给磨废了啊。
陈远星可是这一批里最好的一棵苗子了,院长可是打算把他当成下一个张玉贤来培养的,要是被打击的一蹶不振,那可就损失大了。
他越想越担心,屁股都忍不住从椅子上悬空了。
坐在旁边的裴邵就显得镇定很多,淡然说:“放心。她有分寸。”
她自然指的是贺莹。
熊主管看着贺莹,想着她小时候种种“劣迹”,第一时间实在很难完全信任裴邵说的话,毕竟贺莹的“没分寸”是出了名的,那时候他们都不敢安排贺莹跟心态不是很好的小棋手下棋。
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长大以后得贺莹看着的确比小时候要“稳重”多了,刚刚在办公室外,他一晃神,都差点有点不敢认。
毕竟她的气质跟小时候的她简直就是翻天覆地的区别。
她小时候也是棋院里出了名的“刺头”,难管教,关键是棋院里那些小棋手还都很服她,她又很会装乖,抓到她她就一脸老实承认错误,但是下次还敢,她天赋又实在太强,平时嘴又甜,全院上下都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管教起来难度就更大了。
要不是后来教练把她的性子磨了出来,她估计比之今天的陈远星好不到哪里去。
看着贺莹现在的模样,再加上裴邵“作保”。
熊主管拧开矿泉水灌了小半瓶,勉强冷静下来,屁股往里挪了挪,但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说道:“这贺莹下手也太狠了,当年磨张玉贤都没磨那么狠啊。”
裴邵没接这句话。
熊主管又忽然反应过来,他旁边这位,当年也是被贺莹下过死手的......
正走神,棋室的门忽然发出一点声响,熊主任立刻看了过去,结果错愕地发现棋室的玻璃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围满了人,还有几个小棋手被挤在最前面,只能蹲在地上,后面也都是职业棋手。
眼看着都要把玻璃门给挤开了。
熊主管一皱眉,起身走过去。
见熊主管过来,门外围着的棋手们纷纷后退,把门口的空间让开。
熊主管走出去,反手带上门,说道:“你们这一个个的都围在这里干嘛呢?”
有棋手问:“熊主管,里面跟陈远星下棋的那个女棋手是贺莹吗?有人说看到贺莹了。”
那个在下棋的时候偶然看到贺莹的棋手激动地说:“就是我,我看到了,熊主管,就是贺莹吧?好像裴邵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