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既思几乎是冷着声打断的。
纪然没说完的话卡在喉间, 看他漆黑的狭长眼眸轻掠过他表情,一股说不上来的凉意便侵入全身,搭在椅背的手缓慢收回, 半晌,还是轻叹了口气。
他从来就改变不了徐既思的决定。
见纪然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徐既思眸色沉了沉, 将捏握的笔一松, 眼睫掀起, 他嗓音微凉:
“……有话就说。”
他只是随意坐着,冷清强大的气场就迎面扑来,纪然动动唇,须臾才开口,语气还是纠结:
“我是有个猜测, 但没有证据, 只是有些细节指向——”
徐既思指节微屈, 轻叩一下, 打断他那些有的没的预防针:“说。”
纪然抿抿唇, 片刻才向前倾了倾身,声音有意压低:“我怀疑……跟梁语青有关。”
话音一落, 徐既思果然神情微顿。
纪然说完后就直起了身,顺手又将他面前的菜单拿过, 喊了声服务员。
很快就有人来将菜单拿走, 一套做完, 还没听见他的声音, 纪然便抬眼偷瞟了眼面前的男人, 他眼皮半耷, 冷清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太明显的情绪变化, 只是手指轻动,本直接与桌面相触的指节浮在空中,好一会,才又落于冰冷奢石方桌。
敏感地觉察他此刻的情绪波动,纪然思绪复杂。
老实说,当发觉这件事展露出来的苗头指向梁语青时,他心下竟然觉得这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他想,过去这二十几年来,如果非要说徐既思身边有没有出现过什么相对算是出现得比较频繁的女人,那也只有梁语青了。
这还都得归功于梁家和徐纪两家是世交。
梁叙青是他们的发小,小时候他们一要约梁叙青出门,梁语青准屁颠屁颠跟着他们,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梁语青还是还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妹妹。
哦,可能只能说,是他和梁叙青看着长大的妹妹。
徐既思跟块木头似得,往往是完全忘记她的存在。
去餐厅,人问几位,他能自然地丢下一句三位就往里走,剩身后他们两人和服务员面面相觑,又转头看一眼彼时才到他们腰高的小姑娘,表情一抽。最后只能在服务员的不解以及小姑娘愣愣间眼眶倏然一红的委屈表情下,匆忙补充解释是四位,然后边往里走,边还得哄梁语青。
事实上,直到他们出国前,跟梁语青的交集都还不算少。一方面他们在一个学校,梁语青和他甚至在一个班;另一方面,梁语青总会变着法有这样那样的理由和活动约他们。
说实在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主要是约徐既思。平时跟他聊天还总要跟他拌嘴埋汰他两句,一到这种局,先来问的准是他,邀约完后再不经意般一试探,问既思哥哥是不是也会来,诸如此类,心思全写在脸上。
不过出国后,也许是时差和距离,也可能本身他们之间的联系就是靠徐既思,反正他们的交流骤减,也就过节时会偶尔聊两句,以至于就算回国了,大概也碍于中间两年没怎么联系,仅有的几次碰面,都只是打了个招呼。
跟他尚且如此,何况跟徐既思。
他过节时还会给人发条消息,徐既思连这都不会有,本身和他的交集都要靠外界因素了,他这一出国,基本是完全断了梁语青那边一直以来的独角戏。
她对徐既思的那点心思但凡有点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最起码,他们这一圈人心下都有数。
但大约多年相处她也知道,徐既思不止对她是这个态度,他对谁都一样,对男的冷,对女的更冷,相比较而言,她已经是为数不多的例外了,长久以来的相处便是如此,她也几乎习惯。
可当有一天,她忽然发现,自己数年追随的那人身边,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个真正的例外——
他都能想到梁语青会有多郁闷。
楚盈的出现彻底打破了她的那层认知与习惯,纪然脑海一瞬闪过那几张一眼关系匪浅的照片,没忍住一咂舌。
梁语青能做出这种事,倒是很符合他对她的印象。
毕竟她是连高中时期,看见班里有人给徐既思写情书,都会暗里给人使绊子的那种。
好巧不巧,正好让他意外撞见过。
粉色的信封被她当着面随意撕碎又踩在脚底,她把人逼至墙角,也不知凑到耳边说了什么话,那女孩脸瞬间惨白,慌张地要去抓她衣角,又被她嫌恶地拍开,那女孩于是只得给她磕头,嘴里说着再也不敢了,他要没路过出了个声,还不知道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后来梁语青为了堵他的嘴,给他连续带了一周的早饭。最后这事儿他确实也没跟徐既思说,倒是跟梁叙青提过,梁叙青模样温润,好像对谁都毫无距离,那会却只是轻飘飘地说,这不是没出事吗。
斯文败类不过如此。
徐既思好歹表里如一,外冷内也冷,梁叙青呢,温和的外表也不知骗了多少人,要不是从小一块长大,他也要被他骗过。
说回梁语青,在他查着查着脑海冒出她的名字时,纪然其实有犹豫过是不是要给徐既思发这条消息。
毫无疑问,如果这件事真是梁语青做的,那他们再怎么查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不管是徐家和梁家之间的关系,还是徐既思和梁叙青之间的关系,他怎么可能为了楚盈去和梁语青对峙呢。
梁荣有多宠梁语青人尽皆知。
梁叙青还是个妹控。
梁语青身份之特殊,闹大了对他,对徐家都没好处,只平添烦恼。
况且他是真觉得,只是几张照片而已,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
只是徐既思这人最近的举动实在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他是真有些不确定他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纪然想了想,又语速极快地补充了句:“我可话说在前头啊,这都是猜测,你别冲动。”
那人一顿,半垂的眼睫掩住眸底思绪,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抬眼看他一眼,从鼻腔里嗯出一声。
不知为何,虽然他是应了声,但纪然就是从他的态度里看出一丝晦暗难辨,觉出点不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