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盈袖的夫君正是与裴时行同年登科,又与之齐名的大理寺少卿崔恪。
若说裴时行如高岭之上难以攀折的花,那崔恪就完完全全是一块坚冰。
裴时行至少还像个人,可元承晚认识崔恪十几年,从未见他有过什么笑模样,也感知不到他的情绪波动。
旁人不知内情,可她知晓,辛盈袖即是当年名噪一时的兰陵小小生。
正是那位将崔恪无情画死的兰陵小小生。
她忽然好奇这二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辛盈袖星眸柔软,回忆起当日,惯来神色冷淡的男子耳根发热,俊面亦染上薄红,只定定望住她,字字清晰地问她愿不愿与他成婚。
她默了片刻,红着脸道:“臣当时一想到嫁给崔大人这件事,便觉心中欢喜。”
“可是臣也有些犹疑惧怕。
“但后来臣自问,若不嫁,日后会不会遗憾;若嫁,日后又会不会后悔。”
“未来种种况遇不可预知,可臣当时真正决定同他共度此生的心境,哪怕暮年回想,亦会嘴角带笑。”
“所以,臣便嫁了。”
长公主未识情爱滋味,闻言若有所思。
这其中或有许多萦回,可她作为一个旁观者,无从获知属于辛盈袖与崔恪的故事。
听起来,这倒像个情之所钟,暮年不悔的佳话。
既然长公主身子并无大碍,辛盈袖诊脉过后便要回太医署上值。
听云亲自送了辛医正至府门登车,却并未留意到对街有个一晃而过的人影。
若来人是元承晚,她便能发现,这影子不是旁人,正是此刻应当告假在家,病得下不了床的裴御史。
第5章 负责
裴时行的确染了风寒。
在皇帝亲自守着皇城卫将他反复扔下太清池五次,并在春气沁凉的池水中泡了一个半时辰之后。
他自幼习武,身骨健壮,风寒自是不到两日便痊愈了。
可惜数日以来,他往宫里递折子皇帝也不理,欲登门求见长公主殿下,尚有百丈便被陛下派出的暗卫拦下。
索性便遂了长公主的心意,努力令“风寒”拖得久些。
这些日子他亦是气闷,却也只能镇日守在兴化坊。
无他,只不甘就此断了同她的联结。
然后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今日的医官比往日多逗留了一盏茶时间。
他有些忧心元承晚的身子。
裴时行自知生于簪缨门第,幼时便因家世受到许多夸耀奉承,而后一路因身怀颖异之才,倜傥容貌,得河东众世家青眼。
可他向来洁身自好,不曾与女子有过往来。
少年的裴时行便知,容貌与家世可为他带来无数浮名、拥趸、追捧与爱慕。
梦幻泡影,带来虚幻的满足,令世人沉迷、疯狂。
可诸相非相,皆为虚妄。
他有自己的骄傲。
裴含光这个人修身明德、苦学自持十数载,自有致君尧舜之志,并不是为了讨一女子芳心。
照他少时狂妄心境来看,女子的恋慕如镜中花水中月,迷离惑人,却挥手即散。
她们或因他的外表而一时迷恋,或落眼于他背后的朱户高门。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不过彼此假作深情罢了。
换言之,她们凭什么能拥有他?
可真有一日被人沾了身,他不愿承认,自己满心竟是食髓知味。
长公主泪欲交缠的双眼,浑身春痕斑驳,所有的疯狂在他梦中一遍遍重现。
他亦无数次放纵自己沉溺虚幻。
要到醒来那一刻,所有的罪孽与羞耻才一瞬攀附而来。
此事于他亦是彻彻底底的意外,裴时行的确恼怒。
但固守了二十多年的清白被人夺走,这个人是元承晚,是那位素日浅薄奢靡,声色犬马的长公主。
是一个与他少时设想的妻室相去甚远的女子。
他竟莫名想要顺从。
与其推脱旁人,裴时行更恼怒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