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算什么呢?”
“你们究竟在图谋什么,又要引出什么,你们凭什么拿一个忠良老臣的命来作注?!”
长公主忽起了几分兔死狐悲的忧惧,好似她仍身在宫里?,面上是先皇后嫡出的公主,尊贵无匹。
可她顶着一张足以迷惑世间男子?的绝色艳面,身段娇柔多媚,却要终日巧笑,要乖顺地伴坐在杨氏身侧,忍受着所有打量的目光。
似一个待沽货品。
等有一日,杨氏和哪家权贵谈妥了价钱,她这个公主便要作为两姓结盟的礼品,被送到旁人榻上。
她的确曾为自己身为女子?而不平,可她身无功绩,手无寸铁,除了同杨氏母子?虚与委蛇,她无力自保。
那?这位为大周殚诚毕虑整整五十载的老臣又是为什么呢?
他又凭什么要被当作君王与裴时行棋局中的一颗子??
如今被弈棋之人扫落棋盘,燕巢危幕,甚至不知生死安危。
她的怨愤仿佛都在宫里?那?几年耗尽了。
此刻用殊无情绪的眼光一寸寸打量过?裴时行,心?中讽刺无言。
原来他当真是最高明的政客,高明到什么都可以利用。
元承晚忆及裴时行求娶时所说的种种话语。
此生此世,从来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为清晰地意识到,“立身”二字的宝贵之处。
在旁人的羽翼庇护下,或许可以偷得片刻安稳。
但?一旦起意去依赖旁人,受人羽翼遮蔽,便是自断手脚,绝对?不可靠。
“本?宫当真后悔同你成婚。”
第22章 发疯
她?将方才在?脑中一瞬间乍现, 如白亮雪光闪过的念头说了出来。
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时一般,让长?公主前所未有地清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也前所未有地对眼前的一切感到厌烦。
裴时行终于在?她?冷淡厌恶的话语里缓缓抬头。
他语气轻巧, 仿佛害怕破碎了什么。
又仿佛他已经是?破碎本身,再也无法伪装出平日温良亲善的模样:
“哦?殿下说?什么?”
他眉心动了动,烛光下的玉面妖异又乖戾。
男人的语气可堪称温柔:“你说?,你后悔同我成婚?”
元承晚却感知到了这温柔背后包裹的情绪。
她?一向擅长?于感知旁人的恶意, 却也同时精于发?掘旁人的弱点。
譬如此刻。
她?敏锐地察觉到, 裴时行自她?说?出“后悔”二字后, 神智便隐隐开始不安宁, 甚至分崩析离。
这样的男人其实该是?危险的。
可她?向来是?浑身傲骨, 此刻也被满怀的忧愤攫住了全部?心神。
在?这样的时刻里,裴时行的痛苦反而?能够令她?自心怀里感到无比的畅快。
元承晚眼前好似再现出宫变那日的满眼血光。
就是?这种感受——
要在?此刻将自己的恶意毫不加掩饰地刺出去, 刀刀见血;要亲眼看?见对方的淋漓鲜血, 皮开肉绽。
只有这般, 她?鼓噪胀痛的神经才能平复些许。
内室中的男女渐成对峙之势, 两人的眸色俱是?被怒火与痛意冲刷过后的清晰雪亮。
“是?, 我厌恶你, 恶心同你发?生的事, 愿与你成婚本来就是?无奈之举,如今更是?让我万分后悔!”
裴时行面上笑?意轻柔, 好似捉摸不定的流云。
此时此刻, 反倒随着元承晚口中刻薄的侮辱愈发?绽大。
他已不愿再追问什么了,只认同地点着头:“好极,好极。”
男人坚实的胸膛起伏明显, 俱是?与他口中平静话语截然不同的震怒。
他终于动了步子,走上前来, 恣意地放出向前刻意在?她?面前收敛起的一切,通身俱是?官场历练出的压迫气息,与此刻震若雷霆的雄魄。
面对这样陌生的裴时行,元承晚几乎有一瞬间为?方才的挑衅而?生出悔意。
可她?不肯退让半步。
只挑衅地望着裴时行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