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道不是天天都这个时辰起的吗?怎的平日里不说她,今日突然提起此事。难道是她最近做了什么惹得母亲不虞?可这种天儿她都懒得出门,哪有什么事可以给她惹的?
黎凝满腹狐疑入座。
待婢女布菜之际,长公主缓缓开口:“明日陆家郎君领军凯旋归来,你万不可像今日这般晚起,需得早起两个时辰,尽早去城门迎接。”
黎凝一听顿时不乐意:“届时会去迎接他们的人数不胜数,何差我一人?便是要我去迎接,又何需那么早?”
“他们可不一定会那么早到!”黎凝掷地有声。
感受到公主娘凉凉的眼风扫过来,黎凝悻悻闭嘴。
“去迎接大军归来的人自然不少,我要你去,是让你去迎接裴小郎君。”长公主从容不迫,语气不怒自威,又开始数落,“你这般拖拉的性子,不早起两个时辰怎赶得及。”
菜品已经布置好,黎凝在听到这话后把目光从喜欢的菜色上移向母亲,目光复杂一时未言语。
黎凝总算明白,为何她今日一踏进院门就被数落。
裴濯十七岁就跟着大军前往边关镇守,能吃苦、有谋略、立战功,如此能力显赫的一个人,又是自家娘亲闺中密友的亲儿子,这么一对比,她这个当女儿的可不就处于下风,她娘可不就看她不顺眼了。
长公主府就黎凝一个小主子,还是当今圣上的亲外甥女,这便使得她在长公主府独受宠,所有人都对她宠爱有加,不管什么事都由着她的性子来。
就连当初圣上参加黎凝的周岁宴,粉粉嫩嫩的小团子颇得圣上欢喜,恨不能将她带进宫亲自照料,当场封黎凝为“永乐郡主”。
只有长公主相反,对黎凝的教导异常严厉。
虽平日里若是犯了错,朝娘亲撒撒娇也能揭过去,但黎凝心里清楚什么事撒娇无用,若她不听话,娘亲也会生气。
纵使她性子娇纵,也不敢数次忤逆她娘亲的意思。
黎凝清楚今日她与裴濯两厢对比之下,她又败给裴濯,不能怨公主娘,黎凝只能把这笔账算在裴濯头上。
“我知晓了,明日早些去城门口迎接。”黎凝应得不情不愿。
长公主这才满意。
“用膳罢。”
*
腊月十七这日,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张灯结彩,有年关将至的因素,当然更多的是因为今日铉冀军凯旋归来。
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在边关镇守,才换得他们有今日宁静安稳的日子,百姓无不感激。
道路两旁已经预备好了鞭炮爆竹,准备迎接大军。
此时茶楼一间雅间窗户大开,正对着街上早已清理出来迎接大军的大道。
黎凝坐在陆芷瑜面前,无精打采单手支脸,从窗户望向街上。
瞧着她这幅完全恹恹欲睡的样子,陆芷瑜无奈道:“何必如此勉强自己,晚些时候来也是一样,他们应当不会那么早进城。”
黎凝从窗外收回目光,叹了口气。
“我也不想起这么早,只是我娘非要我来,我若是再晚半刻钟出门,她指不定要奚落我多久。”
陆芷瑜心下了然。目前这皇城唯一能让小郡主敬畏听话的,恐怕就只有她的娘亲,长公主殿下。
不知大军还有多久进城,陆芷瑜提议:“不若让茶楼伙计给你收拾间上房,你先去歇息会儿,大军到了我再去叫醒你。”
黎凝摇了摇头。
她极少在外留宿,少数几次也定要用自己带的锦被绸缎,床铺上铺满她自己带去的东西,有专属她自己的味道,才觉干净。
陆芷瑜不再执意,给她斟了杯茶让她提提神。
不知过了多久,街上响起鞭炮爆竹声,噼里啪啦震耳欲聋。期间夹杂军乐声,由远及近,待整齐肃穆军队的靠近,喇叭唢呐声也随之响彻云霄。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主道上前进,一匹匹骏马上的将士戎装在身,腰带佩剑,个个英姿飒爽神采飞扬,穿过在道路两旁欢呼迎接的百姓。
这壮观场面驱散黎凝的瞌睡虫,跟着陆芷瑜探出脑袋往下看。
在前头带领的将军便是陆骁。他面容冷峻,带领军队有条不紊前进。
落后他一个马身距离的,便是此次在边关中屡立战功的裴家小郎君——裴濯。
裴濯快至弱冠,马背上的他身姿挺拔如苍松,一身戎装衬得他气宇轩昂,比之三年前要成熟稳重了许多,但眉宇之间仍可见少年人的轻狂肆意。
黎凝悄悄地仔细打量,撇开与裴濯发生的那些不悦,她是真心欣赏今日的裴濯。
还挺像那么回事。
陆芷瑜瞧见兄长往自己这边看来,抬起手朝他挥了挥。
兄妹两在书信里已经交流过,今日陆芷瑜会在这里迎他。
陆骁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前行,嘴角轻微扬起,却不叫人发觉。
无人知晓陆将军刚刚看到什么,只有离得近的裴濯注意到。
他顺着陆骁方才望的地方看过去,见到从茶楼窗户探出脑袋的两个小姑娘。
上着红色短袄,下穿月白罗裙,梳着漂亮的云髻,珠钗宝石点缀其上,端庄优雅又不掩明媚,可不就是出门最喜把自己装扮得漂漂亮亮的长乐郡主。
她好像又长高了点,五官比上次见面要长开了些,一双眼亮晶晶的,好像——正在看他?
裴濯与黎凝视线在半空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