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闻序想起周明森不久前的询问,再三确认他对南婳有没有其他想法,那时他是如何回答的?
梁闻序缓慢睁开眼睛,眉眼间情绪极淡,眼底似有暗河静静淌过,唯一值得确认的是,有时过于自信,不是一件好事。
思及此,梁闻序兀自勾唇,自己都觉得好笑。
几分钟后,黑色宾利离开,慢慢汇入夜幕下川流不息的灯河中。
回去的路上,一道急促突兀的手机铃打破车内的寂静。
梁闻序垂眸扫了眼,是梁夫人打来的电话。
“闻序,不是说好峰会结束就回家的嘛,你看看这都几点了?”电话那头传来中年女人不满的声音。
梁闻序懒懒搭在扶手上,抬手揉了揉眉心,眸色倦怠冷淡:“嗯,有事耽搁了。”
“有事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说着,梁夫人的声音低下去,轻浅的脚步声之后,似乎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在同他说话。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今晚约了盛乔来家里吃饭,人家都等你大半天了。”
梁闻序唇角微敛,垂落的视线无意中落在身侧,看到真皮座椅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物件。
他眼尾轻挑,伸手去拿,语调一如平日那般漫不经心:“等我?为什么等我?”
车上多出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今天下午商业峰会上发放的宣传手册。
手机那头,梁夫人显然很生气,但顾及颜面,怒意有所收敛:“盛乔对你什么心思你不清楚?赶紧回家,别又惹你爸生气。”
梁夫人无计可施时,总会适时搬出梁闻序的父亲梁致远。
梁闻序垂眸盯着手里的小册子细细打量,沉思片刻,薄唇懒懒轻掀:“我没空,你们随意。”
梁夫人不悦:“盛乔的父亲好歹跟梁家交好,你怎么能————”
女人话还没说完,梁闻序挂断电话,随手将手机丢在一边。
这张宣传手册是从南婳书包侧边的口袋掉出来的,梁闻序指尖拨过页面,最先看见的是嘉宾介绍,其中就有他。
梁闻序挑眉,似乎想到什么,眼睫敛着漆黑的瞳仁,心情颇好的勾了勾唇。
小姑娘的心思很好猜,即便对他有所保留,可流露出的小动作不会骗人。
梁闻序顿了顿,捞过一旁的手机,除了两通梁夫人的未接来电,屏幕上方恰好在这时弹出一条支付宝的消息提示。
他点进去,是一笔来自陌生号码的转账。
看着对方的备注,梁闻序嘴角轻扬的弧度收敛,黑眸直直地盯着这条转账记录,意外,又觉得情理之中。
梁闻序沉思片刻,点开通讯录,将这串只有号码的联系方式新添了备注,像得了一件讨喜的宝贝。
至少,现在是这么觉得。
-
回宿舍的路上,南婳的大脑一直都混沌,整个人像身处在缥缈迷蒙的云雾之中,脑海里全是男人伫立在夜幕下的身影,还有那句“很好听。”
学校里的银杏叶似乎是被这场雨染黄的,稀稀落落散了一地,夹杂其间的银杏果,在路灯下望过去有点透明,像是琥珀。
南婳在冷风中走了很久,久到秋风终于吹散她心头的热意,心底摇晃的孤船靠岸,理智也慢慢回归。
在梁闻序身上,她看到了一条捷径,这条捷径在周明森身上同样也有。
或许她放下自尊和羞耻心,付出一段青春,轻而易举便能得到甜头,日子倒也不必像现在这样艰难,这种诱惑像极了“命运的小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被惠顾的人终将付出应有的报偿。
最终,南婳还是将今晚晚餐的费用转给了梁闻序。
回到宿舍,南婳推开门,宿舍的灯亮着,室内却没有人。
林锦棠今天部门聚餐,听说晚上住民宿不回来,王可媛回家了,至于谢诗雅,应该还是在住校外。
宿舍里静悄悄的,南婳心想,或许是林锦棠离开时忘了关灯。
南婳打开电脑,习惯性看了眼邮箱,先前的投稿仍然没有回音。
从今年开始,南婳投稿的唱片公司,大大小小少说也有六七家,然而都将她的作品拒之门外。
今年之前,南婳的运气并没有这么差,至少有公司愿意跟她合作,对她的作品很感兴趣,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年初的那次饭局。
温思琼在音乐圈内待了两年,认识很多原创音乐人和前辈,通过她的介绍,南婳在饭局上遇到一位知名的音乐制作人,张海安。
张海安与多家传媒公司旗下艺人有过合作,很多大热作品的编曲由他本人亲自操刀,如果能跟他合作,南婳的作品就有能发行的机会。
外界传言,这位制作人爱才惜才,谦逊亲和,是圈内众多年轻原创歌手的伯乐。
南婳天真的以为,自己的作品或许有打动这位制作人的机会,却忘了人是可以靠虚假的标签伪装的,有规则的地方就有潜规则,成年人的世界更是如此。
那天张海安在一番客套伪善的交流之后,意有所指地递给她一张房卡,在强制南婳喝那杯来路不明的红酒时,南婳第一次反抗,情急之下将那杯酒醉直接倒在张海安身上。
如果南婳手中拿的是爽文大女主剧本,或许那杯倒掉的酒能让她扬眉吐气,不受人摆布,可惜现实往往最残酷,得罪权贵的后果需要她自己买单。
有些人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副烂牌,注定了会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现实里任人宰割。
那晚闹出的动静不小,多亏温思琼及时报警,警察在南婳即将被张海安的人带走前赶到。
闹剧收场时,南婳仍记得那晚包厢里碎了一地的玻璃渣,浅咖色凤尾纹的墙壁被溅落的红酒浸染,像浓烈鲜艳的红色墨汁,在午夜绽开诡艳的玫瑰。
南婳的衣领在撕扯中变形,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也在刚才推搡中不知所踪,最后是一位民警将外套披在她身上,为她保留了一丝体面,不至于那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