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待诏 第34节(2 / 2)

鬓边待诏 木秋池 2438 字 6个月前

    谢及姒心里想得好,若知裴七郎愿意低头,不似从前那样高不可攀,说不定早在裴家满门下狱、谢及音写信让她相助时,她就会出手救下他。

    虽说都是奴才,但侍奉她,必然比侍奉她皇姊体面些。只要裴七郎也愿意温柔待她,她不会像皇姊那样磋磨他,让他受那么多委屈。

    可惜她打算得虽美,此事一开口就被太成帝冷声斥回。

    “你婚期将近,那卫三郎有什么不好,你还要在别人身上动心思?”太成帝恨铁不成钢道,“嘉宁自幼有恶名,朕懒得管教她,你却是闺阁女子的表率,当谨遵女德女诫,莫要学她那风流无度的作风,不然朕倒是要问问皇后,每日在后宫忙些什么,一个女儿都管教不好,将来朕如何放心将皇嗣交予她管教?”

    牵扯到杨皇后,谢及姒的热情顿时被浇熄,只剩下后悔与惊慌,再三保证自己只是一时起意,不敢再提。

    恰逢那日殿前当值的虎贲军是崔缙的心腹,崔缙当天就知道了此事。

    提起谢及姒,那被戏耍侮辱多年的恨意犹在心头,见她不仅不思悔改,又生妄念,崔缙怎能咽得下这口气,看着她得逞?

    于是当天下午,崔缙又在太成帝面前提议,请将裴七郎交予他处置,以作杀鸡儆猴之效,正一正公主府中的风气。

    此事一举多得,于太成帝而言,既能昭示对崔氏的恩宠,又能敲打谢及姒,让她熄了不该生的心思。

    从前裴望初在嘉宁公主府中未曾闯出大祸,太成帝想来并无不妥,于是应允了崔缙,只叮嘱他勿要伤其性命。

    崔缙特地派人将此事告诉谢及姒,谢及姒深觉被辱,气得砸烂了满屋的花瓶瓷盘。

    “他脑子进了多少水,上赶着要做绿毛龟?”谢及姒气极反笑道,“且等着看吧,他这样上赶着殷勤,皇姊能领他几分情,不过是自己给自己造棺材罢了!”

    第38章 帐暖

    二月初, 崔元振班师回朝,崔缙早早出城迎接,手下亲信来报, 说廷尉已经放人,派了辆马车将裴七郎送至公主府。

    他转呈给崔缙一把钥匙,“这是廷尉司直大人交给您的,裴七郎脚上仍带着枷,这是钥匙, 大人叮嘱我亲自交到您手里。”

    崔缙收了钥匙, 说道:“你先回公主府去,盯紧了他。”

    亲信领命:“是。”

    马车停在公主府西侧门, 裴望初从马车上下来。他双脚上各绕着一圈十斤重的铁枷, 枷上套着铁锁。有这一对铁枷在,他不能像常人一样健步如飞,更没有办法飞檐走壁。

    他头发披散,宽袍之下遍体鳞伤, 连日的拘押让他的脸色看上去更苍白, 衬得眉眼韵致,唯神色冷清淡漠, 仿佛被羁押的狐妖艳鬼。

    门口守卫见此愣了愣, 方想起公主殿下早有吩咐,于是为他放行。

    “多谢。”

    裴望初拖着脚上的铁枷踏入公主府, 缓步前往主院,先去了东厢房。

    郑君容在府中等得心焦,见了他忙迎上来, “师兄!你可算是出来了,身上的伤怎么样, 我帮你看看。”

    “劳烦帮我备水,我要沐浴,再帮我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裴望初声音淡淡,转身去了盥室。

    郑君容看着他脚上的锁链,怔愣片刻,气得一拳砸在了桌面上。

    谢及音正在琴斋中投壶,箭箭中鹄,颇有些无聊,于是让识玉去换个细颈的瓷瓶来。片刻后,识玉抱着瓶子匆匆走进来,低声道:“裴七郎从廷尉放出来了,眼下正在外面。”

    如一颗石子掷入湖面,惊起层层涟漪,谢及音捏着木箭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冷声道:“不见。”

    识玉叹了口气,应了声是,转身出去将裴望初打发走,“殿下眼下不想见你,让你先回去休息——”

    话音未落,便见谢及音从琴斋里走出来,容色微愠,颇有几分气急之意。

    她走到裴望初面前扬起了手,裴望初没有躲,只下意识闭上眼睛,然而那一耳光并没有落在他脸上,耳畔香风一动,却是肩上被人狠狠一推。

    “你倒有脸活着回来,本宫……”

    剩下的话哽在喉咙里。裴望初睁眼看向她,发觉她也消瘦了许多,发髻松绾,满是怒意的眼中因含着泪而显出了几分伤心的意味。

    他越来越见不得她难过。裴望初心中微刺,撩袍跪于阶下,向她叩首请罪。

    “因望初之过牵涉殿下,致殿下多忧多劳,负气受屈,实该万死。今我甘愿受罚,还请殿下降责,但为宽心。”

    “你是该死,你死了,本宫还能清净些。”谢及音负气说道。

    她听见了锁链相撞的声音,看见了露在袍角下的铁链,心中一梗,几番欲言又止,最后甩袖进屋去了。

    裴望初撑地起身,理了理衣服,跟了进去,识玉极有眼色地将侍女都打发远一些,自己守在门外。

    锁链随着脚步发出细碎的声响,绕过多宝格,拨开珠帘垂幔,室内暖香融融,画屏锦绣。谢及音正背对着屏风坐在圆凳上,无声无息地垂泪。

    这段提心吊胆的日子将她的心攥得喘不过气,好容易盼得廷尉放人,锁在裴望初双脚间的铁链却如一记棒喝,惊醒她化危为安的美梦,昭示着这短暂时光如昙花一现,他只是暂时保得周全,未必什么时候,又会惊怒太成帝。

    她已贵为公主,可在无上的皇权面前,却连保住一个人,都这般无能为力。

    一只手落在她肩头,旋即自身后将她拥入怀里。裴望初一时无言,只是听着她压抑在喉间的哭泣,心中已是寸寸裂痕,时而热到滚烫,时而凉至彻骨。

    她怎么会有这么软的心,这么多的泪,每一滴都砸在他心上,烫得他心头发紧。

    “惩罚人的法子那么多,殿下偏偏选了我最受不住的这种。”许久,裴望初捧起她的脸为她拭泪,低声叹息道:“您是要看我生生心疼死吗?”

    谢及音心中至今仍有气,泪眼朦胧地恨声道:“你若真心疼我,当初就不该铤而走险,你就不怕我真的误会你和姜昭不清白,从此不管你的生死,你就不怕……”

    裴望初叹息道:“我不怕你误会我,我只怕你牵挂我。殿下,我从前与你说的话,你真是一句都没放在心上。”

    他从前说什么了?不就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么?

    谢及音道:“你说的话是什么金科玉律,要本宫每一句都——”

    余音止在吻里,彼此都有些失态,谢及音所坐的圆凳滑撞在桌角,她被倾身压在梨花木桌面上,步摇钗环撞得桌上茶壶杯盏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