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待诏 第43节(1 / 2)

鬓边待诏 木秋池 2595 字 6个月前

裴望初望着星象道:“亥时三刻,心宿在中,主大火。”

    还有将近一个时辰,裴望初撩袍单腿蹲下,用刀尖挑起柳郎倌的脸,左右细细端详,忽而朝郑君容道:“从谦,你过来看,他中庭是不是与我有几分相似?”

    郑君容对比了半天,下结论道:“是有几分,但两个人相似,须得眉眼如出一辙,他这贼眉鼠眼的,怎么能跟师兄你相提并论。”

    裴望初凤目微垂,轻声对柳郎倌道:“怪不得柳梅居那么多人,殿下只优待你……竟将你纵得背主犯上,罪该万死。”

    柳郎倌吓得瞪大了眼睛,奈何手脚被缚,嘴也被封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凭你这张脸,本可以留你在殿下身边……真可惜。”

    裴望初手里的刀尖沿着柳郎倌的侧额滑到耳际,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如今只能借我一用了。”

    刀尖缓缓穿透皮肉,如琢如磨,将柳郎倌整张脸皮切了下来。柳郎倌一声惊喊被扼在喉咙里,两眼一翻,疼晕了过去。

    郑君容端来一盆药水,裴望初将脸皮丢进去处理了一番,使其不至于变质生味。然后又掏出上次宗陵天师给他的钥匙,解了套在脚上的铁枷,扣在柳郎倌双脚上。

    如此一番忙碌,到了亥时。

    郑君容往柳郎倌身上泼了半罐油,将他拖入房中,点火之前,他觑了一眼裴望初,问道:“师兄真不给嘉宁公主留封信吗,做得这样逼真,万一吓着殿下怎么办?”

    裴望初正拿着帕子擦溅在脸上的血,闻言半天不语,忽而又勾了勾嘴角。

    “她会在乎吗……她都不要我了,还会在乎我是死是活吗?”

    郑君容倒是能体谅谢及音的苦心,劝他道:“殿下也是为了你好,听说驸马已经醒了,西境出事,今上很可能起用崔家,你再不走,万一他报复你怎么办?”

    “这些话不必你来劝我,我心里明白。”裴望初说道。

    他打开火折子往柳郎倌身上一扔,明火见油便窜,连着门窗桌椅、窗帘屏风,瞬间窜成一片火海。

    火光映着裴望初的眉目,明暗间显出几分怅然,他的声音在劈啪作响的燃烧声里也渐渐不甚清晰。

    “我虽明白,可我心里仍怨她,甚至是恨她……她如此心狠,若疑心我死了,也该有几分难过,好叫她也尝尝这伤心的滋味。否则我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裴望初望着火焰阖目叹息,眼皮里依然是一片金光隐现,那火焰逼近,仿佛也将他的心烧得痛灼。

    正如她与他断情绝意时那般。

    见火势烧得差不多,裴望初也已经远去,郑君容往脸上抹了把灰,朝外狂奔呼喊院中走水。

    公主府中刹那乱成一片,岑墨带着府卫赶来救火,郑君容在旁大声哭喊说裴七郎还在里面,要他们先救人。可这火烧得巧,将门窗都堵得严严实实,待将火扑灭后再进屋,“裴七郎”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几乎成了一堆一碰就散的焦炭。

    谢及音闻讯而来,崔缙听说烧死了裴七郎,让下人将自己担在椅子上,一路抬到了得月院。

    那焦炭般的尸体就横陈在大火摧残过的断壁残垣中,没有人敢去碰。谢及音扶着识玉才堪堪站稳,声音极轻地问她:“他一定是走了,对不对?是离开了,那不是他……”

    识玉的目光落在尸体双脚间的铁枷上,抿唇不语,也红了眼眶。

    崔缙招手让岑墨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交给他。这是他将裴望初讨回府中时,廷尉司直送给他的,正是打开裴望初脚上铁枷的钥匙。

    “劳烦岑中尉用这把钥匙去开他脚上的铁枷试试。”

    岑墨接过钥匙,走到尸体旁蹲下,只听“啪嗒”一声,那铁枷被打开,应声而落。

    谢及音脸色骤然一白,当即就要上前查验,被岑墨和识玉联手拦下,岑墨劝道:“殿下,斯人已逝,让他安息吧。”

    谢及音还是怀疑,可被打开的铁枷就在她面前,容不得她不信。她始终没能想出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眼睛一眨,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第48章 星象

    这一整夜, 谢及音未曾入睡。

    理智告诉她,裴望初必然有神通广大的本事,可她又实在担心, 万一他真的偏执至死,那烧成碳的尸体就是他,她该怎么办?

    不……不会的。

    谢及音在心里安慰自己,裴七郎那样的性子,若是寻死, 必不会死得如此难堪, 被火烧得面目全非,他会当着她的面, 把刀剑一寸一寸地推进心脏, 好叫她看清楚,永世不忘。

    可若这场大火是意外呢?

    谢及音心中一时拨云见月,又一时惶惑迷茫。她拨开床帐,一边摇床头的金铃一边朝外喊:“识玉, 识玉!”

    识玉快步走进来, “殿下。”

    “那具尸体……怎么样了?”

    识玉刚探得消息回来,“宫里听说出了事, 派仵作来验, 可烧成这样,什么都验不出来, 倒是认得那铁枷,确实是裴七郎脚上的。仵作验完身份后,将尸首留下处置, 刚才……驸马吩咐人拿草席卷着,扔到城外乱葬岗去了, 说要裴家人整整齐齐……”

    谢及音心中猛得一凉,半晌不言。

    第二天,她想了个法子,叫岑墨以整顿府务为由,把公主府中的人都清点一遍。岑墨清点完后向谢及音回禀,除了裴七郎,确实没有少其他人。

    正此时,别院管事来报,说柳郎倌身上突生疹子,要告请出府,特来拜别殿下。

    谢及音正凝神思索,闻言未理,岑墨对这群郎倌更是不耐烦,挥手道:“殿下不见,叫他滚吧。”

    假扮作柳郎倌的裴七郎就这样顺理成章地离开了嘉宁公主府。

    在洛阳城的一众宅邸中,嘉宁公主府算不上富丽堂皇,只有四进院子,朱门常闭,往来马车寥落。裴望初站在长街对面望去,觉得这座宅邸既亲切又可怜。

    亲切是因为受其庇佑,一层朱漆碧瓦的琉璃壳,因主人的七窍玲珑心而有风雨难摧的坚牢。

    觉得其可怜,是因风雨渐烈,这阵风从河东郡刮来、从西州边境刮来、从虎视眈眈的南晋刮来,一齐涌向这洛阳城中。这座数百年的王都有着坚固的城池和精锐的军队,尚不知能捱过几时,何况城中这座秀丽的公主府。

    裴望初轻轻转了转手腕,他的腕间系着一缕月色的发丝,在阳光下光影流转。余下的已被他仔细收存进长匣中,这是他从嘉宁公主府中带出的唯一一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