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浮动的心思,明显到隔壁的同学都看不下去,悄悄和我搭话:「若益你怎么了?刚刚那球应该可以救得回来的,这么低级的失误不像你会犯的欸?你是不是……」原本就已经放低的音量,被她放得更轻。「和萧汶沫吵架了啊?」
「咦?没有啊,怎么这么说?」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差点又错过了击球的时机。
可是对方显然没被我拙劣的谎言给蒙混过去。
「什么没有?很明显耶!」
我试图辩解:「我们不还是一起回家、一起吃午餐、一起──」
「是这样没错,可是,就感觉萧汶沫对你好像有点不理不睬的,她以为她自己是谁啊,真是!」
「没有你说的那样啦……」
她哼了口气。「老实说,我一直觉得若益你超有耐心的,不然怎么可以忍受得了萧汶沫?她讲话那么白目,动不动就要回呛,真的很难沟通耶!要不是有若益你在,她在班上应该会更惹人厌吧?」
「没这种事……」
「你也要小心一点,虽然不知道你们发生什么了,但面对那种人不用太客气,省得之后被反咬一口。反正萧汶沫只是看你好说话,需要有个人站在她那边,就一直缠着你吧?自己一个人就不能做事吗?又不是寄生虫!」
不对。
并不是汶沫一直缠着我、需要我,是我──
「啊!又没接到……」
球又落地了,这回是另一队漏接。掉在地上的球滚啊滚的,最后在汶沫脚边停住。
大家突然都没了声音,汶沫捡起球朝我们走来,把球拋给离她最近的人,然后转头向我。「若益,我口渴了,水壶里的水都喝完了,你陪我去装好不好?」
旁边同学的脸上立即显露不满,碎念道:「她是没看到我们比赛打到一半吗?我们都没喊渴了,她一个在旁边纳凉的渴什么?装水也不用人陪吧?」
我可以感受到整个球场的人,都因为那句不合群的话而起了些许敌意,汶沫沐浴在那样的目光下,仍旧是一副不在乎的脸。
她直直地看着我,只需要我的答案。
「……你们先打吧,我马上回来。」
最终,我离开了队伍,和汶沫走回树荫下拿她的水壶。
离排球场最近的饮水机在体育馆后面,因为地处偏远,除了体育课下课的学生之外,很少有人会到这里来。
汶沫把手指按在冷水按钮上,静静地等待水壶被注满。
我还没和她说,施博育约我週末去游乐园玩,而我已经答应了。这其实和她无关,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应该要告诉她。
以讨厌和喜欢来二分的话,我是喜欢施博育的吧,所以他单独约我在假日出门,应该是件开心的事,而把开心的事和朋友分享,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但为什么对汶沫,会这么难以说出口呢?
「若益今天好像有心事。」
在水溢出来之前,汶沫停下了按钮,率先向我问道。
她伸手去拿水壶的时候,阳光恰好洒在她的手腕上,让上头的手鍊变得一闪一闪的。
现在在我的手上,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那是我们一起买的友情手鍊,也是几个月前,我不小心遗失在抽屉里,请汶沫陪我回去找,因而得知她心意的东西。
「我……」我吞吞吐吐地,可一想到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或许就更难说出口了,便硬着头皮坦白:「施博育约我这个週末去游乐园玩。」
现在的汶沫,是什么表情呢?我移开了目光,难以面对。
无论是答应施博育要赴约的事,或是亲口将这件事告诉汶沫,都让我觉得自己像个背叛者,明明做坏事的人是我,但觉得快要窒息的人也是我。
她啜了一口水后,将瓶盖旋上。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她说。
「我就是觉得,好像该和你说一声……」
兴许是上课时间,又远离了球场的缘故,这里出奇的安静,除了我们对话的声音以外,剩下的就是在摆动手时,上头的手鍊无可避免地发出的碰撞声。
汶沫朝我靠近了过来,我们俩戴着手鍊的手互相碰在了一起。这种手鍊很容易就会缠成一块儿,我也曾经在顺头发的时候,不小心缠住过。
这次也是,粉蓝和粉红两条手鍊在一瞬间像是合成了一条,分不出彼此。
汶沫把手抬高到眼前,我的手被她牵动,眼神也一起上移,像是在看手鍊,又像是对上了她的目光。
这是我们这几天以来,距离最近的时候。
「你不觉得,这有点像手銬吗?」她说:「缠住时会把人越拉越近,无法分开,可是──」
她抽回了手,缠住的手鍊在分开之际又发出了让人担心是否会断掉的声响,可是两条都没断,好端端地各自链住自己的主人。
「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分开。」
它们曾经合而为一,又轻易地就恢復了原状。
不知怎么地,我忽然有种悵然若失的感觉。
汶沫拿回了水壶,好像要来勾我的手了,却又停下动作。
她堆起笑容,有些回復到了以前的样子。
「若益,我也想去游乐园耶!週末可以一起去吗?」
我舔了舔乾涩的嘴唇。「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