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乎是沈承安少年时期最快乐的一段时间。
沈承安第二次发现盛霜序偷偷穿裙子,是在高二的暑假。
他被他酗酒的父亲赶出家门,脸上的旧伤叠着新伤,永远消不了肿,老旧的胡同里连路灯都年久失修,他便跌跌撞撞地摸黑往亮着光的方向走。
大路上的灯光昏黄,无数蚊虫在昏暗的灯泡上缠绕,沈承安扶着墙,看见了路灯下赤红的影子。
他对着那张照片看过了太多遍,他几乎一眼就能认出盛霜序的背影。
盛霜序很瘦,背上的肩胛骨突兀地暴露在灯光之下,就像一只金色的蝴蝶,红色吊带就是蝴蝶的触须,在半空中轻轻晃动。
穿着裙子的男人的步伐轻盈、虚浮,他穿着自己上班时常穿的运动鞋,却像踩在高跟上跳舞,沈承安在自己的父亲那儿见过太多次这样的步态——盛霜序喝醉了,他醉得不轻,连四周的环境都已看不清楚。
盛霜序踩着他的运动鞋,摇摇晃晃地往墙上踩,他竟想踩着墙壁往上走,然后就随着重力重重跌落。
盛霜序摔了一跤,又从地上爬起,他不出声,就抱紧了双腿,额头贴在膝盖处,看不清表情。
沈承安躲在阴影处犹豫许久,最终才挣脱了束缚般冲了出去,他把醉醺醺的盛霜序扶了起来。
他落在盛霜序肩上的手像捏住了枯骨,微微一使劲就要把他捏碎了,盛霜序茫然地抬头看他,眼尾发红。
沈承安从没见过盛霜序这副模样,他向来都是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在学生面前,他从没发过火,眼里总含着笑。
沈承安摇晃着盛霜序清瘦的肩膀,说:“老、老师,你醒醒。”
盛霜序哪能认出眼前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学生,伏在他肩膀低低地笑,说:“你是哪家的小朋友啊?”
沈承安长得小,体格也弱,被当做是小朋友也无可厚非。
沈承安不知道该带他去哪儿,他自己的家都回不去,又不知道该不该领盛霜序回他自己的家——他不知道能不能叫高媛媛看到自己丈夫这副模样。
醉酒的人却仿佛能看出他的疑虑似的,笑嘻嘻地说:“小朋友,我家没有人,你要不要去我家玩儿啊。”
哦,高媛媛不在。
沈承安问他:“师母不在家吗?”
盛霜序乖巧地点点头,他又好像没那么醉了,至少听得懂“师母”这个词,盛霜序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还知道抚平裙面上的褶皱。
盛霜序说:“她生气啦……”
“被我父亲气走了。”
沈承安心里一紧:“老师的父亲在家吗?”
“不、不,”盛霜序糊里糊涂地摇摇头,他说着说着,就抱住了脑袋,由原本恣意的笑变成了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