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耳恭听。”
“原因很简单,受力面积大,锋利,我可以一斧子把一个人从中间劈成两半,血水淌了一身,完成这件事并不需要很大的阻力。”
“某些大的刀剑也可以做到这种效果,不过它们非常容易卷刃,我就选择了斧子。”
“我对杀人没什么感觉。”
阿桃哼了一下。
“那么,你去过南/美了么?”
“去过,大航海时代,南/美的森林面积,湿地面积比现在大多了,”安东尼奥把外套铺在他们腿上。“气候也和现在不太相似,很温和。”
“是大批大批的殖/民者,涌到了南美/洲,进行土地开发的。”
“是啊,其实也不需要我们屠/杀,欧/洲人带过去的瘟病也会把原住民们杀掉,比如天花、牛痘。”
安东尼奥这番话没有洗白的倾向,他对帝国时期的自己做出的罪行供认不讳。
“自从我们登上美/洲大陆以来,这是可以预料到的,命中注定的结局。”
“那个时候的欧/洲人认为,美/洲的原始居民是野蛮的,文明人不屑于和野蛮者对话。那里的国度和文化还保留着人祭。”
“但是在原住民看来,我们也是野蛮的。”
“中世纪的火刑架,”她道,“在我眼里也算一种人祭吧。文明和侵略本来就是一种双向的过程。”
男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
“在大肆的掠夺破坏后,能证明这些文明存在的痕迹也没有多少了。我曾经把阿兹特克文明的金字塔、玛雅文明的金字塔和埃/及文明的金字塔做了详细的比较,但是长篇大论中,没有任何一个事物能够支持我的论证,我的逻辑链能够做到环环相扣,不出任何的差错,然而,没有实体的东西摆在面前,我的论文就是几堆废纸。”
“那些实体东西早就消失在了无情的岁月里。”
“我的脑子里有它们的形状,它们的用途我了然于心,但是没有任何意义。历史界要看重的是出土文物,我拿一个熟悉的例子举例,你们国家的王国维先生提出了一个观点,叫做双重证据法,强调考证古史应以'地下之新材料'与'纸上之材料'相互印证。存在于意念中的东西,是不可能被证明的。”
“就像你们的夏朝一样,被认为是一个半信史时代,夏朝没有流下来文字记录,没有出土文物。”
“说起阿兹克特,我一开始是被他们装饰的羽毛笑到了。如果真的在热带雨林中遇到了森蚺,你真的会明白为什么这片土地上的人会信仰羽蛇神库库尔坎,森蚺盘绕在树上,再急速冲来的动静,比一辆坦克都大。它们的动作就是会飞似的。”
“我站在秘鲁的马丘比丘遗址上,还能看到印加帝国的痕迹,在西/班/牙人没到来之前,和西/班/牙人到来之后。”
安东尼奥平静的回忆。
“我感到了释然。”
“我把斧子丢在了那里。大航海时代的我,曾经被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诅咒,他们说我的斧子迟早有一天会砍不动密林深处的小径,会被藤蔓缠绕全身动弹不得,最后会被野兽吃掉,身体被撕裂成几段。”
“大航海时代对我来说很特殊,我……”
“亚瑟还保留了一些。”阿桃捏捏他的手,“他那时候就很喜欢红宝石,祖母绿,猫眼石,到现在也是。”
“我不一样,我只是世俗的喜欢金子,还有,玛瑙贝母什么的。尤其是红色的贝母。”
“南/美洲一个小岛上盛产红色的贝母。人们和我说,是天然形成的,我一眼就看穿了。”
“红色的贝母,是被人血浸染过的。不是足够分量的血,不会染成漂亮的颜色。”
“和古代,贵族的人们要叼着玉下葬的行为差不多,这种血玉,在黑市价格炒的很高。”她评价。
“我喜欢被金山银山包围着,这些东西够我用好久,亚瑟他们积极开拓,而我,不做他们要做的事。”
“满足现有的,不是很好吗?”
“我的目光停留在了金银中,财富被迅速的花光。”
安东尼奥那时候不懂,怎么要把钱生钱。
就被亚瑟他们超越了。他也不太会积极进取。
“追你算一件积极的事。”
“其实我做好了准备,追不上也,认了。”
阿桃目瞪口呆。
安东补充:“所以那时候的我,每天试图抱着你睡觉。”
“你。”
“你这叫,盖着被子纯聊天。”
“不是睡觉!”
“神话中羽蛇神是来自于地球外的陨石。”
“陨石撞击地球产生的力是令许多生命灭绝的大冲突之力。”
“上一次陨石群消灭一个物种,还是恐龙的时代。”
“通古斯大爆炸……还有王恭厂。”她喃喃。“我有预感,这些也是由于陨石降落而造成的灾难。”
“人类迟早有一天会消失的,”他数着手掌上的掌纹。“也不知道是我们先消失,还是人类先灭亡。”
“我对《启示录》很感兴趣,现在,天启四骑士中的两骑,绿色和红色,就在我的身边降临了。”
“活好当下,如何?”
两个人懒洋洋的躺在地上晒太阳。
冬天的阳光不是很温暖,同样也不是很灼眼。
就像,太阳度过急速膨胀之后形成的稳定期,所散发出来的光。
“啊,”他把手遮住眼睛,“还是喜欢和你并排躺着晒太阳,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去想。”
在第一个日不落帝/国身上,太阳的耀眼光辉已然褪去。
停留在他周围的,是余晖。
“在过去,这个时候,1943年的冬天,你在干什么?”
原时空里面的安东尼奥尽可能的在国内待着,光是两个政/权的撕扯就已经够让他精疲力尽的了,叁年内战让西/班/牙的经济迅速下滑,人民生活困苦,在1941年仅巴塞罗那就有两万人死于饥饿,而即使佛朗哥走上前台,长枪党与保皇派、亲/德派和亲/英派之间也政见不一,互相倾轧。
他没有功夫去了解她到底干了点什么,咬着牙也只能给德/国,盟/国一点帮助,也只知道这个小丫头,在各大洲的乱窜。
这家伙也在内战的时候,跑过来看望共/和军和国际纵队的战士们。
“为拯救西/班/牙和全世界的自由而战斗到最后一滴血!”她郑重的给一双双手包扎。⑨
“我吗?11月初,我在基辅。”小姑娘敲敲脑袋,努力回忆,“基辅解放后,阿尔弗雷德把我接走了。”
“之前的我在百老汇,每天都在听百老汇的剧,《俄克拉荷马》和《卡门》我百看不厌,纽约市经常会停电,但是很快就会亮起来,似乎纸醉金迷的生活和战争并不搭调。”
“那个时候的百老汇,在演出开始和结束后就会给你一张小纸条,询问是否有意愿资助军/工企业,还有广告纸,鼓励人们去参/军的。”
“纽约市大大小小的广告牌上,电线杆上都张贴了参/军广告和补贴奖励。”
“然后我和阿尔弗雷德一起去慈善晚会,看他巧舌如簧,忽悠资/本家们投入大量的资/本进入军/工企业。”
“毕竟,在战争中,抱着军/方大腿是资/本家唯一的不倒支柱。”
“战争对富人影响不大,他们还是很愉快的过着生活,只不过发行的战争债券太多了,他们得坐下来好好的研究一番,然后选择利处最大的那个。”
“对于平民或者是更加贫苦的人们来说,也是要靠发行的食品券来保证自己不被饿死。”
“阿尔弗雷德要做出表率,所以战争时候的阿尔弗雷德变成了明面上的素食主义者,我们要一周,晚餐吃上叁顿的卡夫奶酪通心粉,在当时的配给制度下,一张配给票,可以换两盒。”
“这款通心粉的保质期特别长,号称只需要十九美分就可以养活一家人。”
“当然最后,我和阿尔弗雷德都吃腻了这玩意儿,两个人偷偷的在厨房开小灶。还得躲起来吃,不能被他们的人发现。普通人供应不上的奶油和鸡蛋这些,我们倒是不缺,所以我们换着花样做蛋糕和点心。无糖的,半糖的,全糖的……”
在她恍惚迷离的眼神中,男人知道她此刻又回到了过去。
“阿尔很关心我,说在他那里什么也不用想,叫我把精神养好。”
阿桃摇摇头,“或许是有效的吧。”
“来这里也是来疗伤的吗?”他挠挠小姑娘的手心。
“可能吧,修道院的生活非常朴实无华,不得不说,宗/教确实给了我,”
女人组织语言,“一种精神上的净化吧。”
“我也住过庙里,也去过道观,每次走进这些地方的时候,心里总是非常的平静,大概就是宗/教给我带来的全部吧。”
费里西安诺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她很是主动的在青年怀里滚来滚去。
后者也很宠溺的和她说什么。
“啊,过来坐!”安东尼奥招呼,“还是老样子啊。”
“认识我?”费里伫足,这个青年确实给了他一股非常熟悉的感觉,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可以相信。
“你看,不能和他说这些的啦!”
“sisisi!”
费里还带了一个人过来,看起来像犹/太人,窝在男人怀里的阿桃就感到身后的胸膛一阵震动。
安东尼奥在说一种他没听过的语言。
“啊,没有关系。”犹/太人脱帽行礼后,费里领着他继续向前走。
“在聊什么?”那个人好像没怎么听懂,只是礼貌性的脱帽。
“希伯来语,想和他聊聊来着,然后发现他听不懂。”
“哇,你还会这个啊!”
他说,“不管怎么说,犹/太教对基/督教的影响很大,再加上我平常闲的没事干就随便学,要是你也有近乎于我这么长的生命,也会到处无聊的学这个学那个的。”
“如果我换成意第绪语,他就应该能听懂了。”
“哎~~”小姑娘发出了很感兴趣的声音。
“一些不同的人定居到不同的国家,所生的孩子,并不一定都会讲父母、爷爷奶奶辈的母语。”
“我懂哦,就比如华裔,那些已经定居在海外的华人生下的孩子,并且这个孩子的出生地不在中/国,像美/国的ABC什么的。”
“是的,我还是感觉到有些遗憾。”
“如果是稍微年纪大一点的话,”她又瞄到了一位人士,“试试看?”
“劳驾。”
安东尼奥再次说起来希伯来语,和刚才的希伯来语中有一些音节是相似的地方。
阿桃猜测,这些应该是礼貌性的问候语。
那位犹/太人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跑过来叽哩哇啦一阵说,情绪非常激动。
他不顾阿桃还窝在安东尼奥怀里,就要冲上来抱他。
“哎哎哎!”吓的她连声大叫。
又是一串语速非常快的陌生语言从脑袋上窜过去。
这位犹/太人兴高采烈的往回跑,边跑还边手舞足蹈的,跑一会儿就一个起跳在空中蹦了半天,看起来非常滑稽。
“他说要给我带礼物,不知道是什么礼物。”
“那你有回礼的东西吗?”
“没有,人家也说了不需要回礼,免费赠送给我的。”
“唔,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吗?”
“不,我并不是和他同民族的人,就相当于路上有个陌生的人,突然和你说起了中文,态度还很友好。他甚至都不是黄/种人。”
“那我也会去要联系方式!”她一想那个场面就要欢呼。
“罗维不在这边吗?”青年把她的手按下去,“不在哦,罗尼很忙的。”
“这样啊,本来想和他打个招呼的。”
“你和人家打招呼,他也只会炸毛好吧!”
“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嘛,谁叫他离的我太近了……”他苦恼的揪揪头发,“照顾他花费了我好大的精力。”
“反正,罗尼只要顺着毛摸,基本上不会有很大问题。费佳……琢磨不透。”
“啊,这对双生子最突出的地方是他们的代表意义,罗维诺呢,十字军东征的第一次远征,也参加了。”
“他们某种意义上代表了教权,可以理解。”
“那个时候的小不点,也只到我大腿这里,却执意要跟着去。”安东尼比划比划。
“意识体在重大场合的出现代表着重要意义,即使不是十分想去,也不得不听从。”
“从第二次十字军东征开始,医院骑士团出现了,基尔伯特出现是在第叁次。”
“我和弗朗西斯,罗维参加了第一次,还有一些你没有见过的意识体,很快的,我们就厌倦了。”
“罗维诺坚持着,九次远征都有他的出现。对他而言,也是残酷的事吧,看着自己人被对方杀死,冲上去把杀死他的人再次杀掉。”
“我曾经劝阻过他,说一定要去吗。”她说,“那个时候的小不点没有理我,一个劲的往自己身上穿铠甲。”
“我担心啊,不管实际年龄比我大多少,只要身材没有变化,我还是拿他当小孩子看待。”
“我跟着他去了阿卡。结果被小罗维臭骂了半天,叫我马上回罗马,中途遇到了几次袭击,还好你把我救了。”
“顺路的事,举手之劳。”
他叹了口气,“对我们来说,长不大是非常害怕的一个情况,瓦尔加斯们的年龄比我大的多,可是他们的成长速度是我见过最慢的啦。”
“最快的是阿尔弗雷德吧。”
“嗯,有些意识体没有成长的潜力……他被固定在一个小小的壳子里,也就意味着,他很快就会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成长不了,比死亡更可怕。”
“神罗。”
“我遇到他的时候,个子是那么矮,可是他都解体了,他的个子完全没有变高过。”她想了想,“你们会知道你们长不大,代表着你没有长久生命力的吗?”
“对啊,他也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长不大。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化成虚无。”
“这个给你!”
讲了一大堆的安东尼奥掏出来一个绿色宝石,还有一朵花。
“这个季节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看的花,我挑挑拣拣,选了一朵看上去比较好看的,”
他道,“在这个时空帮助一下他们,还挺稀奇的,”石头圆润饱满,晶莹剔透,还带着温度。
一看就知道是被人小心翼翼的保护过。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男人微笑起来,“我应该明天凌晨叁点就会被送走。”
“我会为你祈祷。”
阿桃把宝石和花放到口袋里,“唔,其实,东尼,我一开始把你当哥哥看的。”
“噗。没什么。”
他揉揉她的头,“现在我们的关系不是很好了吗。”
刚才那位犹/太人回来了。
举着一个小玩意。
“他手工制作的,木头鸟。”
“是戴胜吗?”
“不知道啊。”
“不过他说,因为他出席不到我们的婚礼了,就送了我们这个。”
“啊?!”
作者俺:①不死鸟:波/兰叁次灭国,叁次复国,所以有了这样的称号。
②波/兰国歌。
③海狮计划:说白了就是德轰炸英/国的计划。
④卡斯蒂利亚:曾是西/班/牙历史上的一个王国,由西/班/牙西北部的老卡斯蒂利亚和中部的新卡斯蒂利亚组成。它逐渐和阿拉贡王国融合,形成了西/班/牙王国。
⑤加泰罗尼亚:加泰罗尼亚位于西/班/牙东北部地区,有自己的语言,历史上曾一直要求能够获得高度自治权。当地人口约占西/班/牙全国的十分之一,但贡献了全国20%以上的总税收,因此造就了当地独立的情绪。
⑥爱尔兰自由邦于1921年独立。1949年,英/国承认爱尔兰独立。
⑦关于斧子:是安东尼奥的武器,这章也代表他的暴/力开拓及罪孽。提出这个问题的背景是,那天在梦里,大概是大航海时代,他扛着斧子向我走过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他身上围绕着一股黑色的气息,我就跟他说你被诅咒了,这个诅咒力还非常强,当时在场的还有亚瑟。我就问他,你是被南/美的人诅咒了吗?他点点头。 我说要拔除这个咒,非常的困难,相当于是对面有几个主神级的神灵一起给你下了咒。他说那就这样吧。 然后我就又提出了一个问题,我说你的斧子到底会落在密林的哪里?
⑧血斧埃里克是他的一种自嘲。
关于阿兹特克、玛雅、印加文明,是美/洲的叁大文明。
关于夏朝:个人觉得是半信史时代。
关于森蚺: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大的蛇,蟒蛇是蟒科,蚺是蚺科。
关于秘鲁的马丘比丘:是印加帝国的一个代表性遗址。
关于羽蛇神:中美洲和南美洲普遍信奉的主神,地位和太阳神相当,据说是陨石化身。
关于通古斯和王恭厂爆炸:到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由于什么原因发生的,个人倾向于陨石。
关于《启示录》和天启四骑士:圣经·新约中我个人最感兴趣的是《启示录》,天启四骑士被认为是灾难中的灾难,绿色代表死亡,红色代表战争,其余两色是白色和黑色,分别代表征服和饥荒。
关于西/班/牙内战:就是佛朗哥为代表法/西/斯主/义同共/和军和左/翼联/盟对抗的战争。
⑨国际纵队的口号。
《俄克拉荷马》音乐剧,诞生于1943年,标志着美/国音乐剧的成熟,在美/国音乐剧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相当于电影界的《教父》。
关于配给制:二/战中主要参战国都会实行配给制。那款通心粉吃多了就变得很难吃,和spam午餐肉都让人形成PTSD。
“sisisi!”:si,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中通用,表示“是的”意思。
希伯来语:意为“渡河而来”,是犹/太教的宗/教语言,历史上希伯来语曾几乎变成一种“死亡”的语言。
意第绪语:这个称呼本身可以来代表“犹/太人”(跟德语的“犹第绪”来比较),或者说是用作表示“德/国犹/太人”的称呼。
阿卡:阿卡古城曾是十字军东征时所建立的耶路撒冷王国的首都和最后据点。
戴胜:以/色/列国鸟。
又及,昨天不是写了一半吗?然后今天梦里安东尼就跑过来了……那个眼睛比青葡萄还要浅,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