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也该带着我的家属去用膳了。”
何明德伸了个懒腰站起来。
那边厢,半山先生闭门许久,今日与这群年轻人聚在一处,也是说了个痛快。他看着这群年轻人朝气蓬勃的脸,只觉得一年前愤而致仕的心情也平缓了许多。
何明德走过去,知道自己现在是别人的内眷,要时刻注意形象。到了众人跟前,也像模像样拱手行礼,道:“诸君,先用午膳,之后再谈吧。”
这会儿不用谈正经事,半山先生也放松了些,终于能开起玩笑了,对着端王道:“何池,你这家属倒是贴心。”
何明德:……什么?
端王暗恨。
他这几日全都想着论学之事,又暗自担心自己若是又退缩畏惧,又该如何?幸而这一日每每心慌,回头便能看到何明德,心中安定。
唯一失策的便是,他竟然忘记给自己取一个假名。自我介绍之时,一时心慌,便脱口而出这二字。
天地良心,他可从未想过,要让何明德听到这二字。
“家属”知道端王脸皮薄,脾气差,可不敢在人前打趣他。
半山先生也招呼着学子们,道:“听闻浮月楼中饮食不错,今日我请你们。”
程诚早听闻浮月楼是销金窟,而胡先生又清贫,便不肯再为胡先生增负。他举手道:“先生,学生带了午饭,便不烦先生破费了。”
边说,边从袖子里摸出了个油纸包,看着倒像是块饼。
半山先生笑道:“不如你先请我吃块饼,我再请你吃顿便饭?”
何明德举手道:“两位不必争了,浮月楼提供三餐。”
说话间,豆蔻也带人送来了食盒,往边厢的餐桌上放,众人都进去坐着。何明德手搭在端王肩上,让他落后一步。
“你要跟我去旁边单独用膳么?”
端王犹豫了一下,他今日戴的面具,吃饭时倒是不必摘下,可若是如此,众人必定更是好奇他的身份。
不过今日与这群人相处,他倒是有几分久违的快乐,只谈学问,不论尊卑。因着这份快乐,他便不大想自己跑开。
何明德见他迟疑,心中猜到了。“那咱们便一起进去吃,若是有人问,便说咱们是私奔的,不能让人猜出真实身份。”
池旭尧自然是知晓何明德是在开玩笑,逗自己发笑。事实上,他不但觉得这荒唐之语好笑,还觉得此言语让人有几分高兴。
只是这高兴刚进了心中,他便又听何明德拉长了声音,“是吧,何池?”
池旭尧:……
“何池”给了他一肘子,走入了餐厅。
何明德笑笑,忙跟了上去。
他一进餐厅,便进众人面前都放着米饭,唯有程诚面前的碟子里,放着两块灰不溜秋的饼子。一张油纸叠的整整齐齐,放在手边。
池旭尧也看了两眼,好奇问道:“程兄是吃不惯米饭么?”
程诚哑然失笑,“这是粳米,我如何会吃不惯?只是来之前我不知浮月楼提供餐食,便自己烙了饼,中午若是不吃,晚上便更是难以下咽。”
都说君子远庖厨,可是程诚说得却是坦然。他衣着破旧,又舍不得这两块饼子,多是因为贫寒,可他说出时,却是客观直叙,丝毫不为此困扰。半山先生忍不住心中又是赞叹了几分。
旁边有个年岁小些,叫李铭冉的,官宦之后,听了便道:“既如此,扔了便罢了。”
程诚摇头道:“一饮一食,来之不易。在很多地方,这两块饼子便是一条人命,我岂能如此?”
他这话,对不少京城长大的少年来说,太不真实,以至于有些做作。程诚也知晓,不再解释。
此时,却忽然听到身边有人问道:“我从未吃过这个,可以让我尝一尝吗?”
说话的是何池。
程诚看了看他一身贵重的料子,笑道:“这里面一半是面,一半是糠,之怕你吃不惯。”
池旭尧端着自己的碟子,放到了程诚面前。程诚给他分了小半块,叮嘱道:“一饮一食,来之不易,何兄不可浪费。”
池旭尧应了,还没咬下,便先闻到了一股子奇怪的味道。
那味儿说不上来是什么,仿佛是在潮湿空气之下被闷了饮食,闻着便是奇怪。一口咬下,只觉得硬、干、难嚼,等嚼得腮帮子都疼了,只能咽下,嗓子却被剌得火辣辣地。
池旭尧忙喝了几口水,才把那口饼子冲了下去。
程诚也吃了一口,却是面色如常。
端王问道:“程兄,你平日都吃这个吗?”
程诚点头,“其实这个许多人还吃不上呢。百姓年年种了粮,却大多用来交了税,有糙米,有糠吃,已经算是不错了。”
在座的少年们,有几人已经在各自谈起了了。程诚聪慧,知晓自己说得这些,对这些人来说,如同天方夜谭,再多说下去,便是扫兴了。
程诚笑道:“好了,何兄,先用膳吧。”
此时,豆蔻忽然从门外走到了何明德与池旭尧的身后,低声道:“殿下,您的兄长在外等候您。”
兄长?他们来做什么?
何明德也皱眉,低声问道:“哪个兄长?不是亲生的那个,便让他等着。”
豆蔻为难道:“是亲生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