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儿臣在书画街吃饭,恰好看到火起的时候。儿臣本想去帮忙,谁知刚到门前,便看到其中跑出了十几位衣衫不整的男子,让儿臣疑惑的是,这十几位男子,儿臣竟都认识。”
方才松了一口气的大人,一口气又提了起来。都开始回想,端王在吗?左思右想,却是什么都想不起。那会儿只忙着逃命,哪儿还顾得上看周围的人?
那些大皇子的人担心,太子的人也跟着担心——端王可不会管你是谁的人,就手下留情。
宁远接过折子,呈给皇上,皇上打开一看,却见其上是十几个名字。眼熟啊!
可不是眼熟吗?这十几个人都站在这朝堂之上呢。
皇帝明白过来,这暗寮子里的主顾都是些什么人了,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凌虐致亡十几个少女,也无人在意调查了。
此时此刻,皇帝也有了几分疑惑。朕的臣子,难不成都是这么些东西?不是以公谋私,便是草菅人命?
*
春晖堂里住着的宫女,平日里负责各处的洒扫,到了节庆,根据宴会品级不同,便会有不同的宫女去宴席打打下手。
说是“堂”,其实不过是皇城边角的一排瓦房。这一排瓦房前有个亭子,何明德便坐在里面,撑着额头,捏着几块馒头喂鸟。
坐了好一会儿,何明德才看见那晚的那个宫女凝香,捧着一匹布料,心事重重地往房子的方向走,经过自己身边,竟也没注意到。
何明德揪了块馒头往她头上一砸,吓了她一跳。
“喂,你给我泡一壶茶过来。”
凝香见了他,心中一喜,却又按捺住,规规矩矩给何明德泡茶送来。门口洒扫洗衣的宫女都暗暗关注着此处。
何明德仍旧是喂鸟,没开腔。好一会儿,果然是凝香沉不住气,先开口道:“国公爷,您救救我!”
“我这个国公爷,也不过是好听罢了,救不了人。”
凝香急了,道:“国公爷,您是这样的身份,就是要一个宫女出去,也算不得什么。求求您……”
不过是两天时间。
上一次她还有心情故弄玄虚,今日的焦急便溢于言表。看来这两天是发生什么了。
何明德打断她:“行了,你说得这么可怜,还不如把你的筹码抛出来,我再看看。”
凝香还在犹豫。
“除了把你知道的说出来,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你只能赌一把,看你说的东西,能不能让我愿意救你了。”
远处的宫女们又在往这边看了。
凝香背身对着她们,给何明德斟茶。她嘴唇抖了抖,还是开口了。
“端王出事之后,里头的贴身宫女太监都被杖毙了,外头的洒扫都遣散到别的宫里,没人要的,便都放到了春晖堂。”
“有个吴嬷嬷也被送了过来,她来了之后,总是不爱说话,心事重重地。半个月前,她忽然病了,病中说起胡话,说……端王宫殿走水前,她看到皇后娘娘从里面出来过。”
什么?
何明德皱着眉头,不管他从哪里听到端王遇险之事,也从未听说过这一节。
别说是他,只怕端王自己也没有听过。
没人提起,显然是无人得知。皇后自己也没说过,那她那晚去做什么?
如果只是照顾醉酒的儿子,何必藏着掖着。
可若是怀疑起皇后,光是想想背后的可能性,就叫人胆战心惊了。
凝香的声音更害怕了,“吴嬷嬷本来已经病好了,但是昨夜,自己失足掉进了井里,淹死了。”
好一个失足啊。
这皇宫里最多的便是失足。
失足掉进了井里,失足掉进了荷花池子里……
凝香道:“这分明是被灭了口。我这几天睁眼闭眼,都是害怕。我也不想听见这种话,我怕别人也知道我听见了。这几日总觉得到哪里都有人看着奴婢……大公子,你救救奴婢吧。”
何明德心里盘算着怎么要个宫女出去,脸上却是没显出来,反道:“就这些?”
凝香生怕自己这点筹码不能打动他,极力回想着。
她道:“吴嬷嬷病中说得大多是胡话,余下的便是些无法理解的怪话。”
“说说看。”
“那晚奴婢照料她,她忽然醒来,拉着奴婢的手,显是病糊涂了,说,‘小姐,奴婢这些年一直看着小少爷,他长得很好,皇上也最疼他。小姐嘴上说着厌恶他,可奴婢知道小姐是心疼小少爷的。等哪天小少爷回了将军府,小姐也高高兴兴地。’大概就是这些了。”
“余下的都是些不成调的胡话了。”
这也确实是不相干的胡话了。
何明德想着带这个宫女离开的事。
也不知这宫女有没有引人怀疑,若是已经被注意到了,自己贸贸然把人要走,似乎也不容易。
况且,此事都是这女子一面之词,若是她别有居心,专门来挑拨端王与皇后的关系呢?
何明德温和地对着凝香笑笑,心里却是冷静极了。大皇子失了手,只怕是极想扳回一局吧?难保不是他从中作梗。
何明德把手里的馒头渣都丢了出去,凝香眼巴巴地看着他。许久,何明德才道:“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