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谢不逢忽然笑了起来。
少年宁愿文清辞在心中咒骂自己,也不想知道原来自己在文清辞的心中,竟然是这样的形象。
……就像这几个月来的事,与日夜相处,都从未发生过一样。
对一个人温柔,或许是温柔。
但对每个人都温柔,又何尝不是一种冷漠?
……他怎么会觉得自己想杀他?
少年呆呆地看着文清辞所在的方向,像是被世界遗弃了一般。
大殿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谢不逢向来是喜欢多想的性格,文清辞方才的话,如同野火灼向他的心脏。
文清辞方才说的“病死的结局”,就是他此次进宫的真实意图吗?
少年又想起了自己那日与母妃的对话。
……是啊,文清辞全家因皇帝而死,他都能日日心平气和个地面对这个人,只等时机成熟杀了对方。
他这样的人,可不是冷漠到了极致吗?
或许只有这样的性格,才能支撑他忍辱负重,进宫不露破绽的完成自己的计划。
谢不逢的手指,缓缓抚向藏在衣中毛皮暖手筒。
温暖又柔软的触感,瞬间让他想到了那只被文清辞养在太医署的兔子……
自己竟然被他的温柔麻痹,一点点忽略了文清辞究竟有多么危险。
明明一开始的时候,自己就知道文清辞既可以对那些兔子无比温柔,又可以在下一秒便将它们杀死分尸。
怎么到了后来,却又不自觉地沉溺其中,生出不该有的期许,并遗忘了他的本性呢?
谢不逢从没有像今天一样觉得自己可笑过。
他甚至没有时间和精力,想明白文清辞这样做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又或许文清辞这样做,压根没有多想。
他只是顺着皇帝的话,回答了一个简单的问题。
毕竟自己,从头至尾都只是一只“兔子”罢了。
文清辞是不会考虑一只兔子,会不会战死,又会不会难过的。
“长原镇战事紧急,我看大皇子也不要再耽搁了,等到今日正午便与信使一道,骑快马绕道先行前往北地吧。”皇帝缓缓阖上眼,慢吞吞地说道。
事已至此,他是一刻也不想要谢不逢在自己的身边多待。
说完,便摆手示意贤公公宣读早已经拟好的圣旨。
老太监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把刀子在谢不逢的心上划来划去。
谢不逢难以相处的性格,早已深入人心,念完圣旨之后,贤公公当下紧张了起来。
『……他怎么还不上来接旨?难不成是想为难我?』
想到这里,贤公公甚至忍不住上前一步,差点昏头违背传统,走下去将圣旨递给谢不逢。
还好没等他动,谢不逢终于有了反应。
少年轻轻蹭了一下自己藏在宽袖中的毛皮,深吸一口气,缓步笑着走上前去。
墨黑、微卷的长发,被一串青玉束在头顶。
清晨的阳光自水面反射过来,透过花窗,照在了谢不逢的浅蜜色的皮肤上。
他的眉眼张扬,满是桀骜。
刹那间竟然让皇帝生出错觉——谢不逢不像是来领圣旨的,反像是来踏平此处的。
他忍不住向后缩了一下,直到肩背撞倒龙椅上的坚硬雕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谢不逢停到了人群的最前方,与文清辞并肩站在此处。
少年的余光看到,身边人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
“臣领旨,谢恩。”
出乎所有人意料,谢不逢的反应格外平静。
甚至比以往还要乖顺。
像是忽然蛰伏入草丛的野兽,没有人知道他下一步究竟想要做什么。
见大事已经完成,几乎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觉得皇帝,总算是困了起来。
他轻轻地打了个哈欠,心满意足地回到后殿。
见状,其他人也从这里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