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寺内一片寂静,谢不逢耳边仅剩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与他自己的脚步声。
谢不逢站在一棵缠满了红绸的树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当日文清辞就是在这里告诉自己,鬼神之说或许是假,但是寄托与留在这里的念想,却是真的……
他过往绝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之事。
但是今日,谢不逢却从一边的石桌上,小心取来了红绸与笔墨。
那几名士兵离船前往松修府已有好几日,谢不逢的心里虽已有了猜测,可是一日收不到肯定的答复,他便一日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一定要活着,一定还活着。
一定还能再见,一定再不分离。
谢不逢不由攥紧了石桌上的毛笔。
放在石桌上供香客随意使用的笔上,沾满了墨汁。
顷刻间便弄脏了谢不逢的手指。
但他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无比郑重地用笔在红绸上,写下了文清辞的名字。
接着小心拿起,将它系在了那棵古树的最高处。
这是古树上,离天地神佛最近的位置。
生如逆旅,谢不逢这一路走得并不平顺,甚至堪称坎坷。
他自认妖物,被上苍抛弃。
同时也厌恨鬼神。
可是今日……谢不逢却无比郑重地站在此处,祈求神佛垂怜。
山寺的庭院间,只有谢不逢一人。
九只暗线绣成的五爪金龙,盘踞在玄衣之上,发出隐隐光亮。
山风吹乱了微卷的黑发,掠过了桀骜的眉眼,与紧抿的薄唇。
权倾天下的年轻帝王,缓步走向空地正中。
接着,他将衣摆撩至一旁,朝着天地所在,无比郑重地长跪了下去。
这似乎是谢不逢人生中,第一次虔诚跪地。
山间的冷气,通通顺着石板传至谢不逢膝间。
不过片刻,他便浑身发寒。
谢不逢从未有过求神拜佛的经验。
他只大概知晓要烧香下跪,具体怎么做,便一概不通。
但谢不逢知道北地战前,有以人、牲血祭祀天地,祈求战胜的习俗。
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将悬在身侧的短刃抽了出来,朝着手心刺去。
谢不逢毫不手软,他的手心上瞬间生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
十指连心。
下一刻,鲜血伴着剧痛,从伤口处汩汩冒了出来。
并在刹那之间,打湿了谢不逢的衣袖。
他却只垂眸笑了一下,并于刹那之间攥紧了手心,用力将猩红的血液挤了出来,缓缓扬手向天地抛洒而去。
鲜血如雨。
这如一场最原始的祭祀。
谢不逢既是祭司,又是祭品。
血液在空地上积成小滩。
还有些被风吹散,溅落脸颊,染红了薄唇。
谢不逢终于起身,回头深深地望向拈花而笑的神佛。
北地之战,百战百捷。
谢不逢想这一场,他也必不会输。
鲜血顺着石板的间隙渗入了土地之中。
几场大雨,都未能冲洗干净。
凡是到此地之人,均一眼看到青石板上的一片猩红。
而谢不逢所作所为,还有山寺上骇人的场景,就这样口耳相传,以隐秘的方式传遍了整个登诚府。
谢不逢知晓,却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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