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任惟云淡风轻地将手机放进裤兜里,“重要的数据都有备份。”
这当然只是安慰实习生的话,任惟知道自己手机里丢失的一些东西有多么重要——客户的联系方式,偶然生出的设计灵感想法等等,一切的一切都宝贵且无法复刻。
好在也不是完全无法挽回,任惟打算等下把手机送到it部门让他们看看能不能再抢救一下。
距离上午的会议开始时间已经过了三分钟,任惟才姗姗来迟。
他走到为他留出的主座前,先郑重地给在座的人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各位,临时出了点情况所以来迟了些。”
道完歉后,他从容不迫地坐下徐徐宣布:“会议现在开始。”
他要的冰美式和所需文件都早已放在了他的手边,方便他随时使用,各部门的负责人则开始陆续发言,汇报近期的工作。
整场会议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任惟听得很专注,甚至没有分神去喝一口冰美式。
等到会议结束的时候,咖啡里的冰块已经消融,比起有冰块的时候更为苦涩,也更难以下咽。
任惟才喝一口就皱起了眉,同样让他皱眉的还有一片空白的手机。
平日里,他的手机里总是塞满了工作讯息,处理不完的事情让他大部分时候都只能将手机调成静音。但是现在,没有任何事来打扰任惟,他的手机里空空如也。
安静得过了头,这对于已经从家里出来自主创业几年了的他来说,很是难得。
任惟习惯性想点开公司内部交流的软件,但他忘记手机已经系统重置了,目前桌面上并没有他要的软件,而他按照习惯位置点开的是手机通讯录。
软件打开的一瞬间,任惟就知道自己点错了,正打算退出时,却因眼前出现的画面一顿。
通讯录并不如他所想的一片空白,有一个号码因为被保存在sim卡里而幸存了下来。
号码的主人叫应春和,至若春和景明的春和。
任惟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也从未听人提起过应春和的名字。
但他很快想起了另一件事——
2019年的时候,他刚到美国不久便出了一场车祸。
那场车祸让他身上大大小小十几处骨折,在医院里躺了快三个月,同时还失去了一段记忆。
2015年到2019年这四年间的大部分事情他都想不起来了,偶尔会想起了一点零星的片段,但大多数时候是空白。
就像他今天偶然想起的那两句话,想不起是谁说的,想不起是在哪里,就只是些微零星抓不住的碎片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大脑受到创伤后导致的失忆症无药可医,好在缺失了四年记忆对任惟的日常生活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
出院以后,他按照原本的规划继续自主创业,和友人一起成立公司,做项目,在一年后顺利上市。
2021年时,因为家里的要求回了国,在国内新找了合作伙伴一起建立分公司,国外的公司则交由留在那边的朋友打理。
回国以后,家里见他年近三十,已然到了适婚的年龄,接二连三地给他介绍了好几个所谓门当户对的姑娘,但他都没什么感觉,也因此认识了更深一层的自我。
就在前不久的家宴上,家里又准备给他介绍新的姑娘时,他冷不丁说了一句:“不用了,我不喜欢女的。”
那一刻,家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面容都变得惊恐又扭曲,好像任惟说了什么大逆不道、惊世骇俗的话。
当然,或许对他们来说,这就是。
那天的最后,任惟的爷爷任治诚摔碎了一个他最喜欢的青釉花口茶杯,并且用龙头拐杖捶地,怒不可遏地叫任惟滚出任家。
任惟的母亲陶碧莹女士将他送到家门口时,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小惟,你是不是还想着他?”
任惟没能理解母亲话中的意思,很困惑,是真的感到困惑:“他是谁?”
听到这句话以及看到任惟脸上不作伪的困惑,陶碧莹好像松了口气,面上显露出来一点愧疚:“对不起小惟,妈妈忘了,你不记得了。”
在这样的一句话里,任惟意识到自己一定遗忘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很重要的人。
任惟很聪明,知道母亲不愿意告诉他,没有继续问下去,如常地和母亲告别。
回家的路上一如既往的堵车,在车子停滞不前的间隙里,任惟慢慢地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他是不是在失忆之前是有恋人的?
目前这部手机里的sim卡是任惟很早以前还在国内的时候就用着的,去美国之前也没忘让人帮忙给这张卡里充话费。回国后更是又用回了这张卡,帮他充话费的朋友还因此说他很念旧。
可是朋友并不知道,任惟已然被剥夺了念旧的权利。那四年的记忆被蒙上了一层白纱,有时候一点儿也想不起来,有时候又一下子涌出来很多片段。
而现在手机里这个全然陌生的名字和号码让任惟仿佛找到了一把钥匙,一把能够让他打开自己紧闭的记忆之门的钥匙。
他决心要找到这个人,这个叫应春和的人。
他给这个号码打了一通电话过去,屏幕显示了号码的归属地,广东离岛。
离岛是哪里?
任惟从未听说过这个地名。
遗憾的是,这通电话没有被接通,电话的主人手机欠费了。
期待的落空让任惟有片刻的懊恼,但很快他又觉得庆幸,一个起码是在四年前就被存下了的号码如今还没有被注销已经很幸运了。
欠费而已,任惟可以给他充钱。
任惟叫来助理,把这个号码报给他,让他给这个号码充五百块的话费,顺便给他订一张去离岛的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