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现在。”沈流云屈指在桌面上一敲,“他出门了你就在家里傻坐着,生闷气,自己不会出去找人?死皮赖脸什么的,我看你不是很会么?”
得了沈流云这么一句不算夸赞的夸赞,任惟也只得应下。
平心而论,沈流云说得不无道理,是他自己钻死胡同了。昨日事发突然,他一时只想着应春和因为跟他在一起承受了太多的苦痛,百感交集下才会口不择言,再度伤了应春和的心。
但要说这世上,盼着应春和能够平安康健,事事顺遂的人中,他当属第一,也最诚心,虽犯了点蠢,好在也不是不可挽回。
在等待下午会议开始的间隙,任惟拿了纸和笔放在电脑边,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愣是只写出一个开头的名字。
任惟今年三十岁,对于情书的记忆完全停留在了高中时代,那时候虽说收过很多,倒是没给别人写过,即便是算上之前与应春和恋爱四年里,给应春和写的那些情书,经验也约等于没有。
从前写的那些实在是太胡来了,任惟这样想,那些肉麻夸张的字句也不知道是怎么写出来的,自己写的时候居然完全不会害臊吗?
任惟皱着眉,习惯不太好地咬着笔头,啃出坑坑洼洼的痕迹,在心底鄙夷年轻的那个自己堪称糟糕的文采。
沈流云闲来无事,干脆在客厅里逗着猫玩,嘴上很刻薄地说奥利奥长得好丑,不知道师弟怎么会审美这么差,手里的逗猫棒却上上下下地动着,笑着看奥利奥扑腾来扑腾去。
玩了会儿,沈流云累了,猫也累了,一人一猫都在沙发里窝着。他随口关心了一句:“你不出门吗?”
“暂时不。”任惟并不是不想出门去找应春和,但是他现在既有未完成的工作,又对离岛的路算不上很熟悉,也不知道应春和到底去了哪里,实在无从找起。
任惟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找不到应春和事小,可万一他迷路了,还得麻烦应春和出去找他,事就大了。现在他跟应春和还没和好,应春和万一不愿意去找他,他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会议开始后,任惟戴着耳麦,仔细聆听项目进度的汇报,并冷静分析了一下,迅速给出建议,堪称高效地结束了这场会议。
可会议一结束,任惟摘下耳麦,重新拿起笔,对着几乎空白的纸张,从精明果决的公司总裁又变回束手无策的追求者。
任惟能写出实用精准、新颖漂亮的项目书,能给出一针见血、切实可行的建议,无论是执行还是决策,都理智果决,可在爱情一事上却难得笨拙,不得其法,求助无门。
枯坐了一整个下午,任惟总算将那封情书写了出来,修修改改好几遍,等到最后一遍将语言都组织好后,他用一张新的纸又誊写了一遍。
他的字迹遒劲有力,每一笔都落得有些重,不像写情书,郑重其事的像在写什么协议。
明明是好看的,任惟看了一会儿又苦恼起来,觉得自己太过端正的字会不会显得不够浪漫?或许应该写得飘逸一点?但是那样又会不会看起来态度不够恳切?
任惟为这封情书用尽了心思,伤透了脑筋。
思来想去,任惟想要试探一下应春和的意思,给应春和发去消息,问他现在在哪,要不要来接。
任惟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学一下怎么骑电动车,不然想要出门接应春和只能走路可不太好,而且每次都让应春和骑车带他有点太不像样了。
他等了一会儿,应春和一直没回复他,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不想回。
任惟觉得这次争吵主要错在自己,耐心地换了更温和的态度又问了一遍,但依旧石沉大海。
沈流云从沙发里分出个眼神看了看他,幸灾乐祸:“看样子,师弟没回你?”
任惟没功夫跟他吵架,只回敬一个白眼便作罢。
可等他去茶几拿水杯时,无意瞥见沈流云还亮着的手机屏幕,也是给一人在发消息,拍了张奥利奥的照片,还发了几句话,比任惟还惨,消息没发出去,只有几个红色感叹号。
任惟唏嘘着,对沈流云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情感,但很快又提心吊胆起来,回去拿手机给应春和发了条消息,看看有没有被拉黑。
还好没有,虚惊一场。
可任惟也不敢再接着发了,生怕惹人烦。
在外婆家躲清净的应春和忙里忙外,薛婆婆被他转得眼晕,叫他:“你歇会儿吧,哪有那么多事要你忙?”
薛婆婆很快又有点好笑地开应春和的玩笑:“你不觉得你现在就像个在夫家受了气,躲回娘家的小媳妇?”
应春和脸上一热,拒不承认:“说的什么啊?”
况且什么叫在夫家受了气?任惟住的房子还是他的呢。不过这样一听好像更不像样了,他自己的房子,受了气还往外跑。
薛婆婆慢悠悠地摇了摇蒲扇:“晚饭在这吃不?”
应春和想了想手机里九十九加的未读消息,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便道:“我回去吧。”
薛婆婆看破不说破,嘴上很嫌弃:“回去也好,省得在我面前晃悠,怪心烦的。”
应春和撇撇嘴,不太高兴地挤兑小老太太:“换个人来你倒是不心烦了。”
“光我不心烦吗?”薛婆婆斜他一眼,哼了声。
到家的时候五点半,应春和出来时没骑车,走回去花了点时间。
他刚进院子,便看到沈流云难得没什么形象地坐在一个小矮凳上,手里捧了个透明的玻璃碗,碗里装了满满的红石榴,一勺子下去舀走四分之一。
“哪来的石榴?”应春和问沈流云。
回话的却是听见声音从屋里跑出来的任惟,欢欣雀跃都写在脸上:“你回来了?石榴是武奶奶给的,还有五六个呢,你要吃吗?”
应春和本想说不用,对上任惟亮亮的眼神,又改了主意,点了两下头,就见任惟很高兴地进屋里给他剥石榴去了。
“师哥,你们中午吃什么了?”任惟进去后,应春和随口问沈流云。
“鳕鱼和虾。”沈流云不怎么擅长帮人说好话,面色有点别扭,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他吃的蔬菜沙拉和粥。”
任惟喝了粥?应春和没怎么思考便想出了原因,脸红着进屋了。
令应春和意外的是,任惟挺会剥石榴的,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先用刀将顶上的蒂切了个正方形,把蒂取出来后,沿着中间的缝划了几道,再剥开,每一瓣都是完完整整的,鲜红的石榴籽挨挨挤挤地裸露出来。
任惟的动作行云流水,应春和看得有些出神,回过神来,剥好的石榴籽已经盛在了玻璃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