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黎明 第38节(2 / 2)

江城黎明 风徒石头 2431 字 6个月前

    江酒臣低头看着他的眼,刚才还紧攥着他的那只手顷刻就失去了力气,江酒臣捞了一把,又紧紧攥住,喉结上下耸动。

    晨光刹时倾泻而下。

    官场黑暗,不顾黎民百姓死活,朝廷昏庸,只为江山永固,宁可弃掉一员良将。

    他的将军为他的忠诚所弃,直至临死,还想着天下苍生,想着黎明。

    江酒臣扶着岩壁艰难起身,躬身背起他的将军。他身上多处伤口,两日粒米未进,神智已是恍惚,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要带着将军走出去。

    他生来便与常人有些不同,对阴阳之事多有敏感,自来到这边,也听过不少传闻,说死于沙漠中的人,会被永远地困在这里,不能往生,这古战场,夜晚常常传来战死沙场的战士的悲鸣。

    江酒臣听到过。

    他得带他走出去,他的将军绝不可以被困在这里,他的将军绝不可被任何事物所困。

    他得带他出去。

    转过这个街角,就到了他那同僚的居处了。

    一道剑气迎面而来,江酒臣侧身躲开,来人微微一愣,说:“你也是……你来做什么?”

    江酒臣的手搭在刀鞘上,却没有要出刀的意思,只是拇指在那个刻字上摩挲,对方戒备地看着他。江酒臣沉静地开口,说:“我无事相求,只想问问前辈,迄今,帮那些人做了多久的事?”

    那人微微凝眉,见他似乎没有恶意,回答道::“两千三百年。”

    江酒臣笑了,他一笑,对方更是疑惑,于是他又问:“前辈可还记得,所为何事?”

    对方又是一愣,江酒臣见他的反应,心瞬间就凉了,他僵硬地开口,几乎一字一顿,要把这句话咬出一股血腥味:“前辈可还记得,两千三百年前,为何愿意做这永世孤寂的差事?”

    那人瞬间瞪大双目,愕然地看着江酒臣,他疑惑地皱起眉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却又想不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脑海中闪过一个女子的笑颜,又立刻化为无形,他按住太阳穴,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江酒臣站在原地看着他,绝望像是细小的藤蔓,爬上他的眼底。

    男人抬起头,重新看向江酒臣,他满脸是泪,却浑然不觉,摇了摇头说:“我不记得了……”

    江酒臣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朝男人做了一揖,转身走了。

    那男人似是明白了什么,正欲追问,江酒臣已经不见了。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赵黎看着手里的三枚铜钱,心下满是不安。

    五点多的时候江酒臣匆匆赶来,二人相见,皆是一张愁苦脸,赵黎觉得这人好像与平日有什么不一样,却是想不出来。

    江酒臣见赵黎这颓然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却没有出言相劝,他从怀中摸出三个铜钱,放在赵黎的床头,说:“你跟他真是一样的人。”

    还不待赵黎发问,江酒臣说:“这三枚铜钱你随身带着,能在大劫前保你三次,赵黎,道阻且长。”

    话罢,他深深地看了赵黎一眼,纵身离去。

    赵黎又回想起江酒臣那个眼神,终于明白有哪里不对了,那分明就是告别的眼神!

    他要去干什么?

    赵黎心头一紧,立刻套上衣服,连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他心急如焚,突然想起了什么,在屋子里四处翻找起来。之前在衡二的时候江酒臣曾给过他一个玉佩,那个玉佩可以追踪他的行踪!

    江酒臣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那个阴差的住处,面色惨白,神志恍惚的模样。去见同僚,他又违了规,钉在琵琶骨里的骨钉钻心的疼痛起来,可他浑然不觉。

    受这刑,也是八百年前的事了,江酒臣寻将军三世未果,偷闯往生殿妄图翻生死簿,被那些人发现,按在阎罗殿前,生生钉进了两根三寸长的浸在忘川水里的骨钉。

    凄冷的疼就这么缠了他八百年。

    他脚步踉跄,像是一个纸片人一般摇摇欲坠,若是此刻撕开他的衣服,便会看到,那条从伤口处蔓延出来的黑线,已经从肩膀上绕过,爬到了心口的位置。

    江酒臣的嘴里全都是苦味,藏了千百年的委屈,就这么山呼海啸地扑了过来。

    你要我代你去看黎明,这一千年来,改朝换代,年代更迭新朝再生,历朝历代由盛至衰,都是一个德行,是个没尽头的循环,黎明在哪呢?

    我找不见那黎明,那便不找了吧。

    可你呢,你在哪呢?

    江酒臣心血翻涌,执念散尽,一口心头血吐了出来,他跪倒在地,横刀“嗡”地一声长鸣。

    赵黎紧攥着玉佩赶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个场景。

    他飞奔过去,扶住江酒臣,手指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嘶声问:“江酒臣,江酒臣!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你他妈的别闹我,你不是说你是不死之身吗!”

    他紧张地拍打了两下江酒臣的脸颊,那人下巴上全是血,竟还是笑了。

    他看着天际,笑着说:“凡身不死,仅凭一口执念撑着,赵怀明,我找不见这黎明了。”

    最后一句只剩下了细微的气音,江酒臣看也不看他,一双笑眼中覆着一层泪,渐渐失去了焦点。

    赵黎的眼底泛上了一层血色,不可置信地看着怀里的人,大喊了一声:“江酒臣?江酒臣!”

    话音未落,这人周身泛起一层白光,旋即,一阵金光大作,倏而四散,数不清的金色萤光冲天而起,赵黎面前的地面上,就只剩下了一把横刀。

    赵黎的眼球颤动不已,嘶吼了一声:“江酒臣!”

    一片空旷中有风吹过,野草的草尖微微颤动,无人回应。

    赵黎失联了整整一周。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车衡找遍了所有赵黎可能去的地方,一无所获。

    许清都跟着着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