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正要领命而去,季怀真又不耐烦道:“等等。”
“他今天发现你了。”
白雪一怔,立刻道:“那属下次小心些,明天再试他一试?”
季怀真没吭声,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后,对白雪摆了摆手,做了个赶人的动作:“不用了,那小子对陆拾遗一腔深情,不是来要他命的。”
白雪哦了声,看季怀真的目光有些狡黠和幸灾乐祸,不等对方恼羞成怒拿东西丢她,立刻转身跑了。
季怀真的目光又落在那份诏书上,面无表情,目光沉沉,片刻后突然大发脾气,把案上的纸墨砚台全部扫下去。如此还不过瘾,又把矮凳一踹,气喘吁吁地露出一个狞笑。
外面守着的人听见动静,正踟蹰着是否要进去,就见季怀真一整衣袍,没事人一样出来了。
回到房中时,燕迟已经睡着。
他在梦中也机警得很,季怀真推开门的一刹那就翻身坐起。
季怀真心中不爽,也懒得给他好脸色,直接穿着鞋踩过燕迟在地上狗窝一般的铺盖,躺到床上去。
黑暗中久久无话,燕迟轻声道:“你睡了?”
季怀真不吭声,半晌过后,燕迟悄悄起身来到床尾,借着黑暗的掩护,季怀真不知他要做什么,身体快过脑子,手下意识伸向枕下的匕首。
下一刻,脚上一轻,原来是燕迟为他脱了鞋。
这傻小子给他盖上被子也不走,又坐回床尾,一双大手把季怀真冰凉的脚掌捂在怀里。
这原是他的老毛病,天一冷就手脚冰凉,只是原先三喜伺候他伺候得无微不至。他心中记挂着许多事情,早就忘记这般滋味。现在三喜一走,季怀真也懒得吩咐旁人,倒是这个叫燕迟的小子细心的很。
只是这份细心也不是分给他季怀真的。
“先前在上京的时候,没什么钱,用不起碳,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娘就是这样把我的脚抱着。”燕迟知他没睡。
季怀真嗯了声,敷衍道:“上京的冬天最冷,好在你们只待了七年就被你爹接回去一家团聚。”
燕迟没接话,把季怀真的脚放回被子,正要重新躺回自己一团糟的铺盖里,却听季怀真道:“上来睡。”
“不,不好吧?”
“那就出去睡。”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燕迟小心翼翼脱下多余的衣裳,只着单衣,鞋在床头规矩摆好,像截木头般上了季怀真的床。
十七八岁血气方刚,季怀真寻着热源凑过去,毫不客气地压在燕迟身上,燕迟不敢乱动,只虚虚揽着季怀真,眼睛看上、看下、看左、看右,唯独不好意思看自季怀真这张脸。
“我还没去过汶阳,你以前在汶阳做什么的?我听说那里和夷戎人的敕勒川就隔了一座山,你是不是经常看到夷戎人?”
他本想旁敲侧击地问问燕迟,陆拾遗在上京时究竟做了什么叫他念念不忘,可又怕露馅,被这小子看出端倪。
燕迟摇头:“夷戎人不常来,他们的马跑起来很快,但不擅翻山。只有快入冬缺粮的时候,才偶尔来队人马,抢些粮食和牲畜就走。汶阳也有地方跑马,汶阳边界与苍梧山的交界处是平原,以前我娘就在哪儿,她很会牧羊。”
提起亲娘,燕迟的语气就温柔下来。
不过这话倒是提醒了季怀真,他这些年不是没有给陆拾遗使过绊子,可每次都能叫他化险为夷。就算他们陆家从头到尾都是大殿下的人,可大殿下的亲娘不受宠,连带着他也入不得皇上的眼,比不得嫡子出身又有军功在身的三殿下。
大殿下也就是近几年在他们季家的帮扶下才受重视崭露头角,又怎会顾得上陆拾遗?
直到两年前他彻底架空季庭业,才腾出手来调查陆拾遗。
这一查不要紧,竟真给他查出陆拾遗竟在敕勒川有股势力,那矛头直指夷戎人,这也是为什么这次议和,他费了一番口舌挑拨离间,令皇帝对陆家起疑,让他季怀真来李代桃僵。
他倒要看看,陆拾遗和夷戎人有什么勾结。
至于这个叫燕迟的,只是他旅途路上寂寞,信手打发作怪的一个玩物罢了。
季怀真看着他笑:“看来你对夷戎人很熟悉,那留在我身边还是有些用处,你姓燕,名字怎么写?池塘的池?驰骋的驰,这名字倒适合你。”
燕迟小声道:“都不是,我名字寓意不太好,是迟到的迟。是我娘给我取的。”
季怀真嘴角一抽,还只当他害羞,谁知这名字仔细品品还当真是晦气。燕子乃春归之鸟,姓燕倒罢了,还取一“迟”作为单字,这不是咒自己儿子吗?
“那我以后不喊你燕迟,我就喊你小燕。”
他小燕小燕得喊,把燕迟喊得满脸通红,不自在地拿手抵住季怀真,悄悄挪远了些。
季怀真得寸进尺,恶劣的性子上来。
燕迟越是羞赧,他就越想欺负人,越是欺负人,他就越想叫燕迟爱他离不开他,到最后再以陆拾遗的身份狠狠踹开,现在燕迟有多爱这张脸,届时就非得叫他有多恨。
这样碾碎一颗属于陆拾遗的真心,当真快哉。
“你怎么都不看我?”季怀真装傻充愣,趴在燕迟胸口,温柔着欺负人:“你不是喜欢我喜欢的紧?怎么同我亲近都不愿意,床都给你躺了,你倒老实,你出家了?还是出宫了。学人家做柳下惠?”
“旁人十七岁的时候怕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我看你什么都不懂,怎么了,你娘你大哥把你当女孩儿养还让你待字闺中不成。”
陆拾遗早就成亲了,还当了鳏夫,也不知这傻小子知不知道。
燕迟不知想起什么,醋道:“你是懂很多,一来汾州就直接就去那种地方。”
季怀真笑骂他:“倒会顶嘴了。”
要说这床帐里的一番天地当真神奇,床帐一放,藏风聚气,呆久了都是两个人的味道,任何隐秘奢靡的事情在这里都发生得理所应当。
有情人聚在一处,什么都不发生才当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