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帐中,季怀真立刻把燕迟的手一甩,冷冷道:“有何贵干?”
“你答应了我大哥何事,是不是同我成亲?”
“是。”
“你……你可知,你若顶着陆拾遗的身份同我成亲,可能以后就再也换不过来了,你甘愿做别人?你可想好了?”
瞧燕迟神情,似乎压根想不到季怀真会同意。
而季怀真却满脸麻木,无所谓地看着他。
“想好如何,想不好又如何,如今我是谁,真的重要?”
见他神情恹恹,语调中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燕迟一怔,皱眉道:“你怎么了?”
“你关心我?”季怀真反问,心中陡然一股怒气。
他此时一看燕迟,就会想起他爱慕的陆拾遗,想起自己已两手空空,被人算计成了一条丧家之犬。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陆拾遗所赐。
思及至此,那忍了一整天的愤恨与委屈再忍耐不得,季怀真一看燕迟,忍不住疾言厉色道:“我顶着陆拾遗的名字与你成亲有何不好?我与你大哥说好了,成亲之后,他送我回上京,我将陆拾遗换回来,届时他已嫁于你做夷戎王子妃,你总算能与心上人团聚了。”
“你我二人之间的事情,又为什么要牵扯别人?我从未想过利用此事让陆拾遗来敕勒川,季怀真,我现在不说旁人,就说我和你!”
季怀真冷笑一声。
“就说你我?如何就说你我!我什么都没了,没有家,没有国,就连一个名字,一个身份,我也都没有!我现在究竟是谁?是陆拾遗还是季怀真!我落得今日下场,都是你心上人害的!你若想就谈你我,好啊,你去杀了陆拾遗替我出气,你舍得吗?”季怀真看着燕迟,双眼发红,愤然质问道:“若舍不得,如何只谈你我?!你叫我如何甘心!”
帐内一片沉寂,只余季怀真火冒三丈时的粗重喘息。
邪火一出,那股心灰意冷又卷土重来。
他心想:他冲燕迟发脾气做什么。
时至今日,他当了那头被卸磨的驴,又和燕迟有什么关系。
他当然不愿顶着陆拾遗的身份同燕迟成亲,只是凭他一人,还无法在瀛禾眼皮子底下逃出敕勒川,说不定哪天就会被瀛禾杀掉。
他答应成亲,只是为了拖延时日,又或者在回京路上,想办法联系上苍梧山上待命的一千亲卫,逃回恭州。
以此寥度此生,再不掀风浪,只求姐姐与外甥平平安安。
——他季怀真,认命了,也认输了。
季怀真心乱如麻,可燕迟神色早已冷下。二人相顾无言,最终季怀真疲惫道:“你若不愿同我成亲,不成就是。”
燕迟冷冷看向他:“我若不同你成亲,明日一早,我大哥就会将你杀掉,他有的是办法将陆拾遗带回来,无所谓就是多费些功夫,让他以后顶着你的身份活下去罢了,你觉得我大哥会在乎?”
季怀真静了半晌,忍不住反问道:“让你大哥杀了我,又有什么不好?省得你自己动手了。”
燕迟一怔,目光懵懂一瞬,继而缓过神来,看向季怀真。
季怀真恨自己不争气动了真心,燕迟又何尝不恨?
他恨自己受他诓骗,直至身份败露之时,还优柔寡断犹豫不决,一见大哥要杀他,又比谁都着急。
燕迟不信季怀真不明白,既明白,还要说这样的话来激他。
他红着眼一看季怀真,再开口,声音竟哑了:“我若真能狠的下心,下的去手,绝不劳烦我大哥。”
此话一出,季怀真突然自嘲一笑,低声自言自语道:“罢了,又不是没成过亲,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做不得真,第二次自然也做不得。我再与你成此亲,他日陆拾遗来你夷戎岂不是更加名正言顺,我看你如意算盘打得响,根本不是惜我性命。”
燕迟一怔,先是恼怒,继而神情冷淡下来,对季怀真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就当是这样好了,明日一早,我便带你去见我父王,尽早定下婚期。”
走之前,他回身一看季怀真,满脸冷静,却满眼失望。
“季怀真,我什么时候才能从你嘴里听见一句真话。”
燕迟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季怀真无所谓地站在原地,嗤笑一声。
他听到乌兰等候在外,期待又欣喜地喊了声小燕殿下。他似是惦记着自己这样喊,便也要学他,非得用这样一个称呼去证明,这齐人也没什么与众不同。
“小燕殿下,我知道他是谁,他是陆拾遗,他和瀛禾殿下早就认识,他们二人还……有次他与我阿父议事,是我听到的!”
燕迟脚步一顿,认真地看着乌兰道:“你叫我什么?”
那看向乌兰的眼神中,已隐隐有警告意味。
乌兰满脸尴尬地低下头。
燕迟没再理他,抬脚步入自己营帐。
季怀真翻来覆去,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时才有睡意,随即却被大军开拔的号角声吵醒。
只见营帐百米外的开阔平原上,三万夷戎大军列队整齐,整装待发,点将台之上站着三人,瀛禾与燕迟自不必说,而另外一人,季怀真却是没见过。
那人满头编发,一袭靛蓝色长袍,腰间坠着柄骨刀,只是他满脸女相,神情阴郁,被身旁的瀛禾衬得极为瘦弱,季怀真乍一看,还以为这人是瀛禾的小妾。
号角声起,战马嘶鸣,瀛禾令旗一挥,三万大军开拔,齐齐向南行进。
季怀真心生疑惑,据他所知,夷戎正休养生息,近一年未有大型战事,眼见要开春,正是储存战资的好时机,这三万大军又是要开往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