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2 / 2)

洄天 淮上 2157 字 6个月前

    电话里沈酌仿佛含着笑,任谁都听不出尾音里带着一丝咬牙:“毕竟我与白先生……不熟。”

    “好好休息,沈酌,那个叫荣亓的进化者我会后续跟进的。”尼尔森笑起来,“不用担心,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沈酌说:“我明白。”

    电话挂断了,尼尔森放下手机,转过身。

    身后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其实在座都不是真人到场,全是联合国安理会官员的三维虚拟投影,人人神色诡异,但人人都一言不发,空气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味道。

    “怎么?”尼尔森勾起嘴角,风度翩翩而充满讥诮,“我还以为听闻沈酌平安无事的消息,诸位先生们会痛哭流涕地站起来彼此拥抱感谢上帝呢。”

    “……”

    “难道你不喜悦吗,卡梅伦?”尼尔森扭头望向会议席笑道。

    卡梅伦大概正坐在自己千里之外的纽约官邸中,跷着两条长腿,十指放松地交叉,这人不论什么时候都有种外交官一般彬彬有礼又充满嘲讽的气质:“我对沈酌那顽强的生命力和莫名其妙的运气一向有信心。与其担心他被暗杀,不如担心他那生锈的大脑还能不能回去继续研究hrg计划,毕竟那是他唯一的价值了。”

    “请允许我纠正你一点,卡梅伦先生。”尼尔森淡淡道,“沈酌现在是我们进化者的大监察官,此生不会再有一丝可能回去研究你们那个hrg计划……”

    “他早已被你丢弃,落到我们手上了。”

    现场一片死寂。

    这幸亏是三维投影,否则可能会有官员忍不住冲上去掐死他。

    “哦,是吗。”卡梅伦圆滑地回答,拍了拍宝蓝色西装袖口。

    “既然确认了沈酌没死,至少今天的目的就达成了。”他向会议桌周围环视一圈,微笑道:“先生们,散会吧。”

    长桌两侧的虚拟立体投影接二连三消失,卡梅伦按下退出键,下一瞬回到了自己的官邸花园。

    雨季特有的咸腥水汽扑面而来。

    他坐在廊下一张扶手椅里,天穹暴雨滂沱,树梢被风刮得来回摇曳,喷泉水面在暴雨中迸溅出无数涟漪。

    助理抱着文件俯下身,恭敬地为他换了杯热茶:“卡梅伦先生。”

    卡梅伦脸上总带着三分虚伪做作的笑容,但那双眼睛却是冷调的灰绿,每当他不笑的时候,冰冷的质感便会从面具后浮现出来,隐约露出冷血的真容。

    “沈酌已经完全被弗里奇·尼尔森控制了。”他凝望着长廊外的大雨,轻声道:“必须设法置尼尔森于死地,否则夺不回hrg计划的命脉。”

    助理有些忧虑:“可是……确定这么严重吗?沈博士毕竟智商超群,而且性格非常强硬……”

    “强硬,”卡梅伦嗤笑起来,仿佛听见了无比荒谬的蠢话。

    “你不了解沈酌,他软弱多情且容易屈服,天生就容易吸引控制狂,这就是为什么他身边总能招来像傅琛、尼尔森……还有最近那个叫白晟那样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全人类再生计划,他简直就是个令人难以忍受的累赘和废——”

    卡梅伦话音顿住,向下望去。

    他的胳膊搁在椅子扶手上,也许是下雨天潮湿的缘故,一只蚂蚁顺着椅子爬到了他的手背上,带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痒。

    如此卑微渺小。

    简直不堪一击。

    “……”

    卡梅伦灰绿的瞳孔凝视着它,盯着它那脆弱的身躯和茫然摆动的触角,良久一动不动,甚至没有一丝表情。

    “……雨……化了,分子热,扩散……”

    他听见那个小男孩磕磕绊绊地比划着,蹲在暴雨来临前的泥土上,用熔化的蜜糖去吸引蚂蚁,稚嫩的脸上有种苍白的徒劳。

    六岁的孩子全身被大雨淋透,然后那雨水渐渐变成了血,从茫然睁大的眼角滴落,渗进病床上,数不清的医疗仪器发出轻微滴答声。

    “……本来就有语言发育功能的问题,又因为这次事故遭遇了不明辐射,可能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基因伤害……”

    “父母双双惨死眼前,导致巨大的精神刺激,照目前来看应该是对大脑神经发育造成了影响……”

    “也许一辈子都会成为这样睁着眼睛的植物人,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特护病房里静悄悄地,铮亮地板反射着苍白的灯光。

    卡梅伦半蹲下身,盯着病床上小男孩的瞳孔,轻声说:

    “你知道这个世界是优胜劣汰的,弱者理应要被放弃,对吧?”

    那双眼睛没有反应。

    就像无机质的玻片,一动不动望着空气中漂浮的点。

    年轻的卡梅伦自己额头和手上也绑着绷带,隐约透出狰狞血迹。他起身俯视着这具没有灵魂的、小小的人偶,似乎想说什么,但张口又停住了,少顷微微呼了口气。

    叹息的尾音一瞬就消散在了安静的空气里。

    “再见,弟弟。”他低声说。

    ——再也不见了。

    他转身走出病房,关门的刹那间,似乎看到病床上的小男孩动了一下,仿佛想向自己的方向伸出手,然而定睛看又什么都没有。

    病房安静空旷,只有那单薄幼小的人影坐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