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鳶以宫扇掩着眠樱的双唇,气鼓鼓地道:「不行,我一定要跟你一同入像。不止这样,我还要把我们每年的玉像当作珍宝一般收藏。」
此时,下人端着剔黑花鸟葵瓣托盘上来,胭脂紫开光山水图瓷碗盛着热得刚好的玉色燕窝,紫鳶放下宫扇,亲自把瓷碗递给眠樱,邀功地笑道:「这燕窝是我吩咐下人燉好的,足足加了二两官燕燕窝,跟玉山泉水丶嫩鸡汤丶火腿汤和蘑菇一同燉成的,我知道你素来怜惜燕子,但这次你可一定要喝完。」
虽然眠樱和紫鳶同是花魁名妓,看上去风光得很,但所得的也要全数上交,私下没什么间钱,闺房里的博山絳幃也罢,身穿的织锦罗带也罢,全是属于海棠馆所有,不同于后来卖身的男妓,还可以存起一些钱作赎身之用,所以这燕窝还是紫鳶请求熟客把材料送进来,再吩咐下人偷偷燉好的,他想老鴇大约是知情的,可是他们现在身为海棠馆的头牌,所以睁一隻眼闭一隻眼罢了。
眠樱优雅地喝着燕窝,含笑道:「你带了那么多伴礼,我却是抹月批风,无以娱客。」
「我们之间还讲究这些客套,你明里暗里帮助我多少遍了。」
男妓之间视彼此为寇讎的不在少数,跟紫鳶相处得来的也只有眠樱而已。
去年冬天,那群达官贵人又在斗富,他们起了妓围,命令娼妓脱光衣服,围在富人四周防风,当时紫鳶也被指名了,但他刚好病倒,是眠樱主动代替他前去受罪。那天眠樱赤裸裸地在风雪里坐了大半天,回到海棠馆后就病倒了,可是因为在病中密穴格外灼热,反而多了不少客人指名,结果病去如抽丝,最近才总算除了病根。
眠樱勺起满满的一勺燕窝,送到紫鳶的嘴边。紫鳶含着那勺燕窝,模模糊糊地道:「火候刚刚好,回头我要赏一下那厨子。」
正在此时,紫鳶忽然想起一事,他咽下燕窝,兴致勃勃地捧起眠樱的莲足,说道:「对了,今天是午日,午日剪足甲,我给你修修吧。」
紫鳶吩咐下人取来银剪,又让另一个下人侍候着脱下鎏金累丝嵌珠石护甲,回头却见眠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顿时粉香映叶花羞日,薄嗔道:「你笑什么?」
「笑你身为花魁,却把下人的活儿也抢过来了。」
「我才不想当什么花魁,我只想当你的小廝,好好侍候你。」
眠樱的纤足在掌上细看才半搦,恰如温玉轻云腻滑,散发着沉香的幽香,因为他常穿生香屟—所谓生香屟也就是在鞋里铺上一层沉香,久而久之双足也染上沉香—他甚至连趾甲也长得格外可爱粉白,紫鳶几乎忍不住想要亲一口。
草色全经细雨湿,花枝欲动春风寒,丝幛画屏静掩,紫鳶低头专心为眠樱修剪趾甲,玉釵头上轻轻颤,金鏤雕古钱纹鐲随之晃动着。他小心翼翼地把剪下来的趾甲以丝帕裹起来,打算待会亲自埋在外面。
眠樱的纤足按了按紫鳶的大腿,力度不轻不重,使紫鳶感到一阵酥麻,粉颊不禁泛起红晕,云鬟风颤,半遮檀口含羞,似怨非怨地瞪了眠樱一眼。
「你怎么连这些脏活儿也要抢了?」
这海棠馆眼红他们的实在太多了,紫鳶难得认真地道:「我听说有人会拿这些作法诅咒,可不得不提防。」
花朝初三,新酒上市,乃是每年的春日呈祥。
春游嘉景胜仙乡,鈿轂香车过柳堤,花满驛亭香露细,浅色晕成宫里锦,浓香染就堤畔霞。十几个壮汉首先开路,然后是几十间酒行的老板,他们把布牌掛在长竹竿上,用作宣传自己的酒行。这些布牌花了不少心思设计,色彩斑斕,新奇有趣,叫人目不暇给。
接着是一眾坐在鈿车里的娼妓,他们全是望霞大大小小的娼馆的行首,今天他们也是争奇斗艳,丽服藻饰,把握向望霞百姓作招徠的大好时机,而专知大公则一身紫衣地跟在后面。
一行百人浩浩荡荡地穿过春风搅树花如雨,闹市嚣尘,通衢越巷,当真是繁花照耀望霞春,织成花映红纶巾,輦路香风散玉珂。
眠樱和紫鳶身为海棠馆的花魁自也获邀出席,他们一同站在金丝流苏香车里,琥珀装腰佩,龙香入领巾,朱开锦蹹,黛蘸油檀,脂和甲煎,泽渍香兰,车厢上刻着以水晶丶玛瑙和辟邪犀製成的龙凤花,配有各式珍宝,四角悬着五色香囊,香囊里含有辟寒香丶辟邪香丶瑞麟香和金凤香,还夹有龙脑和金屑。
这也是紫鳶想要当上花魁的原因之一,他平日足不出户,唯有当上花魁才可以在这些特别的日子出来见人,虽然还是被那么多人包围着,但总算是聊胜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