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抒白趁路淳还没回去,到宿舍迅速地冲了个澡,收拾细软,背着包在漆黑的小巷里小跑穿行,在十分钟的清排时间结束之前,钻进了私人影厅半掩着的门。
影厅老板娘在抽烟,看见他头发湿漉漉的,逃难似的模样,同情地望他一眼,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感应门卡,丢在桌子上,又按灭了烟,勾勾手指,站起来拉开她身后的布帘:“到我房里来把头发弄干吧。”
乔抒白感激地谢过,跟着老板娘走进去。
她的房间装得粉里粉气的,有一股很温暖的香气,门口便是浴室。她给乔抒白拿吹风机:“被谁打了?”又伸手戳戳乔抒白还有些肿的脸。
乔抒白痛得“嘶”了声,小声告诉她:“室友打的,不让我回去,我以后可能都要住这里了。”
“好吧,真可怜。”老板娘叹了口气。
她比乔抒白还要高几公分,开了吹风机,让乔抒白低头,亲自给他吹了吹头发。
乔抒白的黑发有少许自然卷,因无心打理,已经长到耳下,靠近肩膀的位置。
吹风机的风不是很烫,吹得乔抒白暖洋洋的。老板娘用手指轻轻拨动他的头发。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让乔抒白觉得好像回到了童年,他被精心照料着的时候。
白色大理石砌出的堡垒,大片的紫丁香花海,温柔的保姆,妈妈的亲吻。
“头发真软,”老板娘笑着说,“头发软的人性格最好了。”
像宠物一样靠在老板娘肩旁,乔抒白秘密地感到一种不切实际的幸福。他的幸福下一秒就被打破了。
“你在干什么,”展慎之的声音冒出来,“还不上楼?”
乔抒白一下泄了气,又在讨厌展慎之的记录条上加了一横,像小狗一样甩甩头发,对老板娘说:“谢谢姐姐,可以了。”
“你真要一直住,可以在这里洗澡,”老板娘捏捏他没被打过那一边的脸,“不过不准乱碰我东西啊。”
乔抒白拿着门卡上楼,进了房间,没过多久,就有人来敲门了。
他没精打采地过去开门,因为走廊的灯亮,房间里暗着,展慎之背光,一言不发地杵在门口,高大得就像忘记背好镰刀的死神。
门一打开,展慎之就推了一下,迅速地挤进来,反手关上,没礼貌地问:“电脑呢?”
虽然还一样是乔抒白不喜欢的声音,但展慎之真人面对他说话,总比在监视器里说话来得舒服点。
“在包里呢。”乔抒白拉开拉链,从衣服和杂物里翻出罗兹的遗物电脑,递给展慎之。
展慎之坐在沙发上,开了机,在电脑上插了一样东西,敲击着面板和键盘,不知鼓捣什么。
乔抒白选了一部片,靠在沙发上看,用余光偷窥电脑屏幕。
电影开场十分钟,展慎之登入了lenne的账号,乔抒白立刻凑了过去:“展哥,你真厉害!”
展慎之理也没理他,检查账号里的内容。
这交友软件的名字很直白,叫做sugar zone,是给漂亮女孩儿和糖爹拉皮条的。乔抒白在网络上查过,软件的安全性很高,会自动删除数据库中的记录,只要未联系四十八小时以上,联络人和信息就都会消失。
而lenne的个人介绍很神秘,只写自己身高一米八五,有花不完的钱,喜欢会跳舞的女孩。
乔抒白看展慎之翻了一遍,好像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忍不住搭话:“展哥,lenne真的是罗兹吗?”
如果是的话,他把女郎们都骗到哪里去了?又为什么要用这个软件和女郎聊天呢?他们明明天天都在一起工作。
“你和他接触过,你觉得他像不像?”展慎之转过头问他。
展慎之的瞳孔很黑,问话公事公办,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
乔抒白想了想,说实话:“我不好说,他看起来挺蠢的。”
“他失足那天,是用什么方法把你说的那个跳舞女郎约到七楼的?是普通短信吗?”
乔抒白心里一动:“我去打听打听。”
罗兹出事后,小莲请了两天假去陪姥姥看病,回来之后,又照常跳舞上工下工,但经常表现得很恍惚,一惊一乍的,乔抒白怕她紧张,没有找她聊过天。
“不过,”乔抒白又想了想,“如果罗兹是lenne,是不是以后就不会有跳舞女郎失踪的事儿啦?”
“你先打听吧。”展慎之说着,突然从黑色皮夹克内袋里拿出一样东西。
乔抒白愣了一下,意识到他拿出了钱包。
电影还在放,屏幕明明灭灭的,照到展慎之打开钱包,抽出一叠纸钞。
他递给乔抒白,乔抒白低头看了一眼,都是五十、二十的不新的纸币,叠得很厚。
“给我的吗?”乔抒白没有马上接,抬眼看着展慎之,“好多啊。”
展慎之“嗯”了声,又往乔抒白这边递了些,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拿着那么一叠子零钱。
乔抒白有时候会变得敏感和别扭,觉得展慎之很像施舍乞丐,或者买他的服务。
“有多少啊?”乔抒白故意不接,问。
“两千,”展慎之没有察觉,只是说,“用完再跟我拿。”
乔抒白接过来,说谢谢展哥,展哥给得太多了,他碰到展慎之的手指,温暖、干燥、平滑,就算做了警察,也是大少爷的手指。
乔抒白小时候手也是这样的,又香又软,因为不用干活。手背上也没有别人用烟头烫出来的旧疤。
电脑检查完,钱也收下了,他和展慎之就没有什么要交接的情报和物证了。展慎之马上离开他的观影房间,看来毫无和他接触的兴趣。
乔抒白瘫在沙发上,继续看着电影,把纸币数了几遍,闻闻被人用了无数次的钱的臭味,塞进裤子口袋里。
第二天早上,乔抒白得去给新的跳舞女郎面试。七点钟,他自然醒了,穿了衣服走出影厅,在很低的气温里走了一段路,回到那栋暗紫色的,充满香薰味和酒气的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