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陷入沉默。
然后他指出了重点:“但和你有一腿的人好像没有不美的。”
“我个人来说,对于人类长相没什么要求,”他最后一段审美还算正常的时间在文艺复兴的意大利,“但是,长相不达标的人也没胆子往我面前凑。”
“……我回家去了。”布鲁斯说,“我觉得我知道的太多了,现在我有点害怕自己一觉醒来就变成了非人类。”
“不会的。”亚度尼斯亲切地安慰他,“放心,有我在。”
如果你知道得太多,一觉醒来会忘记的。
不过这话当然没必要和布鲁斯明说,他生气起来虽然没什么威慑力,但要哄好也很麻烦。
第71章 第三种羞耻(2)
让布鲁斯死掉再把他复活是个私人的小爱好,除此以外,亚度尼斯还是相当愿意顺着布鲁斯的。
他目送着布鲁斯的车离开视线范围,然后才转身回到房间。
他拿起了那个装着银钥匙的盒子,晦暗的宝石在他手中宛如崭新,折射出妖异的光彩。他把玩了一阵盒子,又无趣地随手将它放到了柜子空余的一角。
在盒子的旁边,数柄尺寸各异的烟斗被安置在烟斗架上,隐约可见其细腻的纹理。
十九世纪,英国。
又有一个技女受害了。
玛丽·简·凯丽的死讯已经公布了一个多星期,这个年仅二十五岁的年轻技女被发现惨死在家中,浑身赤裸、颈部有勒痕、腹腔被剖开并被取走了部分躯体。
类似的案件已经在短短几年间发生了十数起——这还仅仅是被大众所知的凶杀案。
这些耸人听闻的残暴案件在伦敦引起轩然大波,尽管这些案件都有着类似的一些疑点。
比如说受害者多数都曾经结婚并孕有子女,而后又脱离家庭、成为技女。
在她们死亡前的一两小时内,都能找到言辞凿凿的目击者,证明她们醉醺醺地在街道上游荡,并且几乎在每一起命案发生前,都有目击者看到死者同一位相貌端庄的男性交谈。
最重要、最可怖、也最匪夷所思的是,每一起案件都距离繁华要道不远,然而每一次案件又都发生得悄无声息,偶尔有居住在案发地点附近的人表示似乎听到呼救,可证词语焉不详,且总是很快就会改口。
凶手到底是谁,又为何要犯下这样的罪行?
凶手究竟怎样是犯下这些几乎无可挑剔的罪行?
迷雾重重。
扑朔迷离的案件丝毫不妨碍人们为这些残酷的死亡而狂热,毕竟死者都是社会底层的技女,谁会在乎她们的下场呢?人们只是既恐惧又兴奋地谈论着,费尽心思地推理和揣测着,满不在乎地遗忘着——
但凶手注定留名史册。
人们称他为:开膛手杰克。
玛丽·简·凯丽死亡两周以后,一群披着黑色长袍的人汇聚在森林里,每一个都满足人们对“开膛手杰克”的揣测。
他们披着长袍,但能看出有男有女,全都身材高大,相貌端庄,身体健康到能轻易制服一个疲倦的技女,受过系统的解剖训练并且熟知人体,能够进行外科手术般精准的切割。
新月悬挂在他们的头顶。
没有祷词,因为他们的信仰并不热衷于传播自己的威名。
没有阵图,因为传教者的愚蠢和无能。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向他们证明他们的信仰真实存在,可天空中从未散去的浓雾、晦暗的天色、伦敦中无处不在的恐怖氛围,已经彰显了神才能赋予的气氛。
现在已准备就绪了。
他们有了足够的祭品,在正确的位置,正确的时间,绘制出尽可能正确的阵图。他们知道他们所信仰的神灵应当如何用人类的喉咙读出最近似于真名的发音。
一切都准备完毕。
他们满怀期待,因为他们做到了人类能够做到的所有;但他们也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以凡人之躯召唤神的降临,这是多么不可理喻的亵渎啊!简直是将信仰变成了一种交易!
可是他们的信仰在这个世界的传播是如此稀缺,甚至到了几乎无人可知的地步,他们迫切地渴望为了自己的神奉献自我,将母亲的福音传播到整个世界。
即使是神也会原谅他们的无礼的。
新月逐渐上移,还在窃窃私语的黑袍们渐渐安静下来。
“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伟大的母亲。”他们齐声说,“为了伟大的母亲,为了万物之母,为了黑山羊之母,为了莎布·尼古拉丝……为了母亲!为了母亲!”
他们掀开了长袍,长袍下的每一具躯体都赤裸如同刚刚出世的婴儿,却又如石灰粉般青白。
惨白的辉光中,婴儿般的躯体们滚做了一团,生命在他们的仪式中诞生,又飞快地流逝,纠缠的躯干们逐渐枯槁,又在枯槁中化为飞灰。喃喃的念诵和吟唱声连绵不绝,那不知名的音节邪恶到会令听众感到眩晕,然而自我的意识完全融化所带来的完整感,却使剧烈的眩晕也变成某种神圣的预示。
新月升高到了极致。
失去生机,甚至失去了躯体,连粉末都随风而逝的信徒越来越多了。
遗留下来的信徒们几乎已经到了绝望的边缘。
他们并不认为自己的信仰是虚假的,他们只是痛恨自己做的还不够。也许是时间不太对头,也许是位置不太精确,也许是他们的传教者忘记了信仰的名字应当如何去发音……也许就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奉献足够的祭品!
一定是因为他们的祭品不足,否则宽宥的神为什么会无视他们的祈求?
还留有生机的信徒们痛苦地祷告着,他们翻滚在一起,用实际行动展示着自己的虔诚,无论如何,也许他们最终能打动伟大的母亲,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