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就是油脂味太重了些,也许是蜡烛?布鲁斯猜测着,对比着手中的票号,在前排找到了位置。
他绅士地让开身体,伸出手,让爱丽丝能扶着他的手臂坐下。
这个精美如玩偶的女孩安静地接受了他的好意。她微微扬起头,朝他点头致谢,而布鲁斯绝没有忽略她那皎白的皮肤在烛光下泛起的昳丽辉光。
“所以,”他也坐下来,珍惜地将大衣挂在手臂上,手杖横放于膝盖,“你也是亚度尼斯的漂亮玩具之一?”
“你不应该对我这个年纪的女孩说这种话,布鲁斯。”
“‘你这个年纪’?什么年纪?一百二十岁?”
“至少我看起来是十二。”
“噢。”布鲁斯甜蜜地说,“你看起来二十二的时候会有多么迷人啊。”
“足够挑起国家之间的战争。”爱丽丝回答。
“别告诉我海伦是你的曾用名。”
“那么就不是。”
“……天,你和亚度尼斯一点也不像。你也不像伊薇,不像霍华德。你甚至不像康斯坦丁。伊薇、霍华德和康斯坦丁倒是有些像。原来他的口味比我想象得丰富?”
“你也有点像他们。”爱丽丝从容不迫地说,“魅力十足,毫无廉耻,极端自我。”
真是锥子一样的舌头,布鲁斯想。
但他还是识相地闭上了嘴,以免这位美丽的小少女从嘴唇里吐出更多他不喜欢听人说起的实话。
“油脂味太重了。”华生皱着眉头,“虽然这里确实很亮堂。你是这种地方的常客,福尔摩斯,这地方总是这种气味吗?”
“我以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福尔摩斯调整着猎鹿帽,想知道为什么房东太太会选中它,“通常不会有那么多蜡烛。也不需要亮到观众席也能看清彼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台上的表演吸引,台下所发生的事情是个秘密。剧场是凶杀案发生的绝佳场所,华生,你不这么认为吗?”
也许这就是郝德森太太盛情邀请他参加的原因。
“说到这,郝德森太太在哪里?”华生左顾右盼。
“郝德森太太并没有做出到场的保证,华生。但如果要我猜测的话,我会说她大概陪伴在那个神秘邀请人的身边。”
“嗯。”华生沉思道,“郝德森太太有一个朋友或者亲戚……不知怎么,光是这种想法就吓到我了。我相当敬爱郝德森太太,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么多的罪犯、警官、报案人进出的房子里坦然自若的,而且,作为一个没有经受过教育的女士,她不得不面对一些可怕的伤口太多次了,更别提她还必须提供帮助。但想到她有朋友或者亲戚还是很可怕。”
“因为郝德森太太本人很可怕。”
“老天,福尔摩斯!我们不能这么评价一位可敬的女士。”
“事实就是事实,我不会嘲笑你的,老朋友。我自己也不能拒绝郝德森太太的要求,如果她认真要求的话。光靠尊敬还做不到这一点。”
华生注意到福尔摩斯脸上那种特有的漫不经心的表情,不禁好奇自己的同居人在郝德森太太身上发掘出了什么秘密。倒不是说他想知道。不,他愿意保持对郝德森太太的一无所知。
福尔摩斯突然说道:“所有事都不对劲。”
“你说什么?”
“灯光不对劲。人数不对劲。声音不对劲。时间不对劲。也许我们也不对劲。”福尔摩斯机敏地注视着四周,双眼像鹰隼般转动不停。
他的一只手按在手腕上,全神贯注地数着心跳。一丝得意的假笑出现在他的唇边,他的眼睛在挑战面前炯炯有神,兴奋得放出光来。
“哈。”他喃喃自语,“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伊薇推着推车穿过漫长的、空无一人的走廊。
她有很多工作要做——该死的她是个国际明星,有戏要拍,有派对要露面,有广告要洽谈,甚至有秘密情人要约会——但不,不不不,她不能去做任何一件属于她自己的事情,她在这里,搬运一个本该由主人全权负责的客户。
不是说她对无所不能的、完美的主人有什么意见。绝不,从不,永远不会,不会对亲爱的主人有任何不满。
只是,这对主人来说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不是吗?只要一点点小戏法,就能让他的客户在最完美的时机出现,为观众们贡献出一场盛大的表演。
但主人一点也不想费心。主人约会去了,和他可怜的羔羊,迷人的、凄惨的、甜美的康斯坦丁。
伊薇甚至搞不明白那家伙为什么不逃跑,毕竟主人给了他很多次机会,噢,主人每分每秒都在给他逃跑的机会,主人给他的机会比他给的任何羔羊都多——
虽然伊薇敢打赌,主人不断给他机会的原因是他清楚康斯坦丁绝不会逃跑。
也怪不得康斯坦丁是他的最爱。
关于主人,尽管他不是故事或者传说里的恶魔、魔鬼、邪神或者任何东西,但有些事确实是一致的。例如,他性格恶劣(主人无上的智慧!),他充满诱惑力(主人是多么完美!),他只要超凡脱俗的身体和灵魂(主人那迷人的品味!),并且总是、总是,毫无保留地爱他的羔羊。
因为羔羊会为他奉献自己的一切。完全出于自身意愿这么做。乐于这么做,享受这么做,渴望这么做,甚至迫不及待地这么做。
“而你,”伊薇怜悯地伸出手,亲昵地用指尖点了点推车的货物,“你只是能给主人提供短暂娱乐的渣滓。但这么做很快乐,对吗,伯蒂?”
推车上,那枚不规则的卵的表面印几个鼓包,像是有生物在其中蠕动。暗红色的血液和白生生的筋肉缓慢地搏动着,像一只正在休眠的生物。
与众不同的是,这个生物有三个心跳。
这枚卵如心脏一般跳动,卵内包裹着另外两个心跳。卵的心跳孕育和孵化着另两个心跳,第三个心跳是最小、最快的。
“嗨,小家伙。我能看出来你是个可爱的女孩儿。”伊薇喜滋滋地说,“再等一会儿,亲爱的,再等一会儿,你才能和妈妈一起出生。”
她挺直腰身,推动推车,摇曳着走向未知的出口。
“嗨。”有人说。
福尔摩斯和华生同时扭过头,一个清瘦的男人正带着微笑同他们颔首示意。他有一张引人注目的漂亮脸庞,穿着典型的意大利贵族服饰,鼻梁秀丽,双唇微张,两颊微微凹陷,可以说有着典型的艺术家形象,他文雅而忧郁的气质只是更加明确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