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酥白无意识摩挲着指尖的包装袋,微小的沙沙声不知响了多久,直到手机屏幕上弹出居南发来的“核善”问号,他才不得已驱散了正肆意横行的过往,重新换上一贯的从容模样回了会议室。
姜烯比他早进来几分钟,见状也只是若无其事地冲他打招呼,喊了声“董哥好”。
董酥白看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恍惚间的割裂感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像刚才在茶水间里见到不是这个人一样。
唐兴言放下手中的稿子,瞟见两人大眼瞪小眼,笑的一个比一个假,还以为他们有什么过节,不安问道:“怎么了?”
“没事。”董酥白摇头,将稿子对折捏在指尖,找了个理由,“我看的差不多了,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回去还要磨剧本,晚了又得熬一夜。”
不久前居南刚给他接了部由大导演亲自操刀的电影,无论是从剧情还是班底来说都是一等一的好。他这几天工作之余的空闲时间几乎都扑在研读剧本上,浪费一分钟都心疼。
他近期的行程排的很紧,广告、综艺、进组,样样无缝衔接,眼下只好跟拧海绵似的,能挤一点是一点。
居南还有些事没讲,又留了他们几小时交代后续细节,一拖就拖到两三点,完事了连饭都没安排一顿就把人打发回了家。
公司门口四面八方都蹲的有狗仔,董酥白将自己乔装打扮一番后下楼上了车,照旧让司机把车停在小区侧门,自己则慢慢散步回去。
楼下前两天刚开了家小型超市,敲锣放炮闹腾了一下午。地方不大但东西也挺齐全,他正好顺带买了些肉菜带回去填冰箱。
对于艺人而言,居无定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今天还在南明天就能在北。而屋子是又要靠活人气息养着的灵性东西,长久没人居住自然就没了生气,或多或少都添上几分森冷。
董酥白将手里的东西塞进冰箱,把屋里屋外大致打扫了一番。随后拉上窗帘,只亮了客厅的一盏小灯,开好暖气跟着日常运动保持身材,一套流程下来刚好赶上日落。
外面晚霞娇俏,蔓延了半边天。醒目但不刺眼的红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将屋内晕开了一条血色长阶,恰好落在他身前。
他随手拿了条毛巾,边擦汗边带入角色过了几段重头戏。一天没得到贡品的五脏庙陪他耗了两小时,终于忍不住发起了抗议。
董酥白放下剧本,想着去厨房下两根面条对付一下,门外紧接着传来的钥匙开锁声却打断了他的动作。
这栋小区远离闹市,凭借恬静的周边环境吸引了不少户主,一层楼也只有对门两家。他搬进来的时候特意留意过他这邻居,是一对老夫妻买来给他儿子当婚房用的,就是一直都不见有人住。
他抵不住好奇,推门探出头。
撞进眼底的人影乍一看很是单薄,像是禁不住寒风摇摇欲坠一般,仿羊毛的长款风衣虚虚搭在肩上,随着他微弯的身躯不断往下滑落。
走廊的感应灯前一阵子刚坏,物业也没来得及修,可即便是眼前模糊视不清物,董酥白还是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谁。
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脑子里顿时只剩下四个大字。
阴魂不散!
姜烯半边身子掩在阴影里,多次尝试把钥匙对准钥匙孔,但许是廊道太黑,金属杆始终跟那个小孔擦肩而过。
他左手还提着一个袋子,里面堆的密密麻麻都是泡面。
似是现在才注意到身后异样,姜烯放下手里的钥匙,转身朝他的方向眨眼笑了笑:“哥哥,好巧啊。”
董酥白道:“不巧。”
巧这字放谁嘴里都可信,就放他姜烯嘴里是糊弄鬼的。
“你怎么在这?狗皮膏药成精了?”董酥白冷眼问道。
“别诬赖我。”姜烯依着光线上前两步,在注意到他向里掩门的动作后又退了回去,“房东阿姨说这房子原本是买给她儿子结婚用的,不过现在用不上了,我就租下来了。”
见人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泡面看,便又晃着袋子解释道:“平时忙,回家也顾不上饭点了,这样方便。”
“随便你。”
他去外面吃草都跟自己没关系。
董酥白暗自翻了个白眼,没再多管他,反手进屋锁了门。
被这么一耽搁,他也没心思煮面了,摸出剧本想着再看一会儿,可刚揣摩出的情绪在见到姜烯的一瞬间全盘崩塌,无论他再怎么尝试也回不到刚才那种状态。
他泄愤似的将剧本扔在沙发上,仰头靠在身后长长呼了口气。
他跟姜烯两家小时候就是邻居,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这一来二去的也就慢慢熟络起来。即便是后来姜烯因为父母工作调度搬去了别的城市,他们也依旧保持联系。
揣带着不同的目标奔赴了同一所大学,一个学管理一个表演系。
姜烯粘人没安全感,董酥白就竭尽所能的满足他。哪怕是毕业后顶着出道的压力,他也没动过一丝一毫想要隐瞒感情状态的念头。
从年少青涩蜕变到成熟的整个过程,他对“爱人”二字的理解自始至终都只有姜烯。
本以为能一辈子沉溺在眼前的福祉中,可人生太顺了总归是会被老天压着往下跌一跌。
一年前他接了部写实片,要去小山村里待几个月。
因为剧组档期紧张,他们基本一天到晚都腾不出多少休息时间。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收工后盯着微信上姜烯发来的消息,含着笑意一条条回复。
忙忙碌碌四个多月,好不容易等导演送上杀青的捧花,他马不停蹄地带着半箱子搜刮来的新奇玩意儿赶回家,迎接他的却不是那个会黏黏糊糊抱上来的人,而是一个明显有段时间没住人的家。
早上一连串发出去的消息都没有回应,董酥白以为是他工作忙,便想着开车去他公司楼下等他。
可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人从里面出来,上楼一问,才知道姜烯早就托人过来办了辞职申请。
在那之后,姜烯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任自己怎么找都杳无音讯。
……也不是完全没有音讯。
他犹豫着点开姜烯以前的微信,看着里面一年前断断续续发来的几条音频,眼皮动了动,还是没有重新按下播放键。
思绪过往循序频闪,就这样纵容自己放空了许久,董酥白默默解开脖子上的细绳举到眼前,上面悬挂着一枚纯银的手工对戒,做工看着相当丑陋。
——正是他跟姜烯说扔了的那枚,也是那人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一点点打磨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