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狄人看他仿佛看一条狗,发出了粗哑的笑声。
此时,不远处闪过一道瘦小的身影。狄人停下了笑,按住腰侧佩刀,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什么,警惕地站起来。
其中一人谨慎地走过去,绕过几块大石,又绕过扎营的帐篷,见那道瘦小的身影蹲在角落,瑟瑟发抖,心里认定那是走脱的俘虏,冷笑一声,抽出刀,然后就两眼一翻倒下了。
长宁将近一人高的长刀背回到身后,抽出匕首,弯腰抓住被敲晕的狄人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揪起来,划破了他的喉咙。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地上的积雪。
见状,陆少微眉头也不皱一下,从狄人的尸首上跨过,去引来下一个人。
不过一会儿,看守俘虏的几个人都被解决了,躲在暗处的程二早就按捺不住了,冲出来,与陆少微一块儿,将俘虏的手脚都解开。就在程二与虚弱的哥哥对看着抹泪的时候,远处响起厮杀之声。
陆少微一巴掌拍在程二的后脑勺上,骂道:“别哭了,动作麻利点。”
程二被他欺压惯了,不敢吭声,鼻涕眼泪一抹,将哥哥扶起来,催促着大家赶紧一块儿走。
群山耸峙,满地乱石,白雪纷纷,只要走对了路,就能隐匿形迹。陆少微在前头领路,眯着眼仔细看,边看边走,满脸不耐烦,嘴里嘟嘟囔囔:“搞什么鬼......”
厮杀声响起之处,长宁领着一小队人马,自高处策马冲杀狄人。每人的马上,都绑着几根枯树枝,拖在地上。马跑起来时,枯枝扬起雪雾,纷纷扬扬,一时之间,仿佛有千军万马,神兵天降。
狄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但不过一小会儿就反应过来了,将领挥着刀组织反击。
跟在长宁身侧的是秦寒州手下的一名百夫长,悍勇无惧,此时也不禁踌躇起来,朝长宁叫道:“我们不过百人,打不过!”
与谢燕鸿约定好的时间是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里,狄人必须无暇回顾关城。
长宁手上拿的刀是在紫荆关军中随便拿的,此时已经砍杀得卷了刃,他随手把刀扔到马下,将背后的长刀拿在手上,抖开裹刃的破布,刀刃反射着雪光,寒光逼人。
长宁双手紧握刀柄,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能退。”
话音刚落,马儿一跃而出,长刀抡圆挥出。迎面而来的敌人将领举刀要挡,却抵不住这千钧之力,侧身躲避,想要顺势滚落马下,避开这避无可避的一击。长宁的刀不快,但重,携山岳之势,直压而下,人头被斩落,滚落于雪地上。
敌我双方皆被这一刀惊得一怔,那百夫长顺势喊道:“杀!”
士气瞬间高涨,人人皆热血沸腾,紧随长宁之后,冲杀上去。
紫荆关前,拒马河边。
谢燕鸿与其他士卒一样,在棉袍外面裹上了白色的布料,从远处看,人与茫茫大雪融为了一体,极易隐蔽。
他迎着风雪,远眺狄人所在之处,心头惴惴。
“别看了,”秦寒州没好气地说道,“我们动作越快,他们就能越早回来。”
谢燕鸿转头,见秦寒州身先士卒,跳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冻得脸上发青,其余人连忙也跟着跳下,将一个个预备好的木桩打入河床。天冷,在水中呆久了不行,谢燕鸿估摸着时间,让河中的兵卒上来,与岸上的换班,湿身的要回城。
他们动作已经够快了,河水也并不汹涌,只是天气实在太冷了,谢燕鸿着急得很,也不知长宁那边怎么样了。
谢燕鸿干脆一咬牙,也跳入了湖水之中帮忙。
冰冷的湖水让谢燕鸿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像有千斤石头压住他的胸口,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喘上来。
秦寒州一直在水里,眉毛头发都结了寒霜,嘴唇青紫,说话都哆嗦。
“别、别把自己冻坏了......大少爷......”
谢燕鸿假装没听出他话里头的讽意,并不搭话,深吸一口气,在水中将绊马索绑在木桩上,生怕一说话就把憋着的那口气泄了。终于,关城前的河道里,密密麻麻地立了木桩,木桩之间缚着绊马索,在流水的掩盖之下,并不明显。
“快、快回去,点、点烽火......”谢燕鸿哆哆嗦嗦地边说着,边爬上岸。
秦寒州在岸上拉了他一把,将他拉上了自己的马,一行人迅速回城,城楼上的守卒忙将烽火点起,不多一会儿,干草被点着。谢燕鸿还穿着湿衣,裹着厚被,站在火盆旁,见滚滚浓烟在纷扬的大雪中缓缓升起,松了一口气,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秦寒州冲进来,念叨着“冻死我了冻死我了”,飞快地把自己的衣服扒干净,换上干衣。
谢燕鸿突然问道:“你是京城人士吧。”
秦寒州警惕地看他一眼,说道:“怎么了?”
“口音听出来了,”谢燕鸿打个喷嚏,继续问道,“禁军殿前指挥使秦钦和你什么关系啊?”
“没关系。”
秦寒州硬邦邦地顶了一句,摔门出去了。
谢燕鸿眨眨眼,嘟哝道:“此地无银,没关系才怪。”
烽火已经点起,长宁所在之处是能看到了。谢燕鸿换过衣服后有点昏昏欲睡了,浑身发软,但还是提着心,时不时问一句“回来了没有”,越等心里越慌,裹着被子绕着火盆转来转去,又披上衣服上了城楼。
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刮似的,谢燕鸿扶着城墙,探出身子,极目远眺,心里七上八下。等啊等,谢燕鸿等得脑子都木了,不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
终于,风雪之中,数骑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奔来,距离出发的时间,正好一个时辰。
出发时,小队共有百人,回来时却不足半数。风雪模糊视线,谢燕鸿看不清回来的都有谁,也看不清长宁是否在其中。他跌跌撞撞地跑下城楼时,正好城门开启,那数十骑策马归来,一个个下马。
他们负伤极重,血在铠甲上凝成了红色的冰霜,有好几人重重跌下马来。
秦寒州也赶来了,大声喊来军医,将人抬走。
谢燕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都在抖,一个个看过去,最后,终于在队伍的最后面,见到了刚刚下马的长宁。
他扑过去,脚下踉跄,差点将还没站稳的长宁撞倒在地。
长宁忙伸手托住他手肘,谢燕鸿站直了,在他身上胡乱摸索,边摸边急急问道:“怎样,受伤了没?”
长宁形容狼狈,脸上尽是血污,血痂糊住他的半张脸,让他几乎睁不开眼。卷曲的碎发垂在脸侧,因为沾满了血,硬邦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