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赦想,此刻大概不会有谁比他更理解提尔的心情了,他曾经,也无数次苛责过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那个人的不对劲之处,为什么在歼灭战的时候让那个人进入oe状态,如果他再强一点,不需要那个人救他,那个人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那些无法摆脱的念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让他痛不欲生无法安眠,以至于到最后,他连自己原本的名字都无法用,因为不敢想起那个人是怎样叫自己的名字。
低下头,提尔看着在小型培育仓里沉睡的孩子,抿紧唇一言不发地推开原赦,然后就地坐下。
看到提尔这个样子,原赦没有再多言,只是回头看一眼威烈还有索菲雅和德特里,示意他们都不要在这时候乱说话。
威烈平常虽然嘴贱,但自从之前闯完研究室之后,他对提尔是彻底的心服口服,早就没有之前对提尔那种不服气的态度,心里甚至都已经把提尔看作是自己的战友,眼下看到提尔这么难受,本来想上前去安慰两句,可想想原赦说话都不管用,自己一个不太会说好听话的人还是别去添乱了。
抬手抓了一下自己的寸头,威烈跟索菲雅和德特里交换几个眼神,三个人都知道这时候自己一样是帮不上什么忙,也就达成共识默默坐到一边去了。他们跟来的时候都以为要大干一场才能把提尔的alpha和孩子救出来,可谁也没想到现在会是这样的展开。
在里面的维塔斯跟郑语给顾淮做完ct扫描后,皆对顾淮的腺体受损情况感到棘手不已。
“顾淮这是往自己腺体里置入了什么玩意,我就没见过这种装置!”郑语看着扫描出来的成像图,简直恨不得把顾淮那颗脑袋敲开来看看,好弄清楚这人到底怎么想的,“他是不知道这种极低温会大面积冻伤腺体吗?!他真的不想要自己腺体了是不是?!”
看着成像图上显示出来的腺体受损范围,维塔斯沉吟少许,道:“他不是不知道,而是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他显然知道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腺体都已经撑不了多久,我想即便没有峰会的事,他也已经在计划这几天内从军事基地逃离。而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想要顺利逃跑,就必须确保自己能正常战斗,但纳米腺体装置以及跟tyr分开带来的标记痛已经极大的损伤了他的腺体,造成他身体机能的退化,如果他不用这个短暂冻结纳米腺体装置,是不可能进入oe状态战斗,也就很难顺利带着他跟提尔的孩子从军事基地逃离。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唯一的出路。”
“他知道我的身份!他……”郑语情急之下差点便要将自己的身份暴露给这个对他来说还不知是敌是友的少年,把自己舌头都咬出血地把话吞回去,郑语忍了忍才带着一时之间消化不了的恼怒说道:“好,我理解对他来说除了提尔已经无人可信,但他这样赌命,就没想过腺体会无法恢复的吗?!就他现在这情况,就算是现在立即给他做修复手术也只能暂时保命!”
“只要能暂时保住他的性命,就足够了。”维塔斯看着这个耳闻已久却直到今日才初次真正谋面的双腺体alpha,神色微妙却又十分冷静地说道:“只要让他的腺体再多撑一段时间,我就能保证日后他仍会是跟tyr最契合的s级alpha。”
第八十三章 该相信谁
郑语过了将近两三分钟没有说话。
他打量着这个看起来还十分年轻的少年,斟酌许久后才再开口:“你是omega吧,但看起来,外面那些人都听你指挥。”
维塔斯在郑语沉默的时间里打开了自己的通讯器,发出了一条加密信息。他刚把信息发送出去,就听到郑语的话,于是他抬起头,面对郑语笑得人畜无害:“郑少校是想知道我的身份吗?还是想知道,tyr给自己找了什么帮手或者靠山?”
“身份自然是想知道,但或许我对于你掌握了多少关于亚盟国的情报这件事,更感兴趣。”郑语并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便也干脆挑明自己的态度,且依照他的判断,维塔斯不是个难沟通的人,只不过维塔斯虽然听得懂中文但在说这方面则很生涩,郑语停顿一下后便也干脆改用英文跟他说话,“tyr跟你提过我么?所以你知道我的姓和军衔。”
他身上的战斗服是没有军衔标志的,眼前这个少年若是光看他此刻的样子,不可能知道他是少校。
“tyr可不是个大嘴巴的人,就连我想打听他跟顾淮的感情故事,他都相当吝于分享。”维塔斯自然也是听得明白对方话里话外的试探,他朝郑语伸出手,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叫vitas,现唯一存活的第三代实验体,性征是omega,不过已经被标记了,如果郑少校对我感兴趣的话,我只能遗憾的说一声抱歉。”
“……我看起来就这么猥琐吗,是个omega我就要上。”郑语略微有点无语地跟维塔斯握一下手,道:“你刚刚跟tyr说要回最近的根据地,此前军事基地的情报部也收到谍报称r国的核心军事基地被志愿军占领,我斗胆问一句,你是r国的志愿军首领么?”
如果要按照一般alpha的思维来推断,是不太可能接受志愿军的首领是一个omega,而且还是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然而,维塔斯刚刚也说了,他是第三代实验体,参考一下身为二代实验体的提尔,倒也不那么难接受维塔斯极有可能是r国志愿军首领的推断,更何况他本来就想法开放,最喜欢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不知道郑少校是以什么身份问我这个问题呢?亚盟国前任首脑的亲孙子,生化项目的研究员,还是……”维塔斯用一双透亮的眼睛与郑语对视,不容闪躲回避的眼神仿佛早已将一切都看透,“其实郑少校就是在丧尸病毒爆发后在亚盟国内突然崛起的民间志愿军那个从不露面的神秘首领?”
“如果已经暴露的话,实在也谈不上神秘。”郑语无奈摊手,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还在扫描室里躺着的顾淮,“顾淮也已经知道我的双重身份,然而我却连自己怎么暴露的都还没弄清楚,实在让我感到挫败。”
“郑少校倒也不必如此想,顾淮是怎么发现的,我想只有他自己能告诉你。至于我是如何得知的,郑少校大可放心,你的保密工作到位身份面貌并未泄露,只是此前我的alpha曾经见过郑少校,所以当郑少校找替身代为前往m国时,我的alpha察觉出是两个人,这才顺藤摸瓜地进行调查。”维塔斯解释完,却见郑语皱眉思索似乎也并不完全相信的样子,于是又说道:“郑少校,我们各为志愿军首领,于利益目的上就现阶段来说并无冲突,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郑语笑了笑,声音稍显轻松道:“话虽如此,但你也并不打算告诉我,你的alpha是谁,是么?”
“总有知道的一天。”维塔斯不置可否。
似有若无的笑意敛去,郑语面色又严肃起来,道:“既然利益目的上没有冲突,那么,我现在就有个想法,或者说是意见,不知道阁下愿不愿意接受。”
“郑少校先说来听听?”
“我们现在若是前往r国,最快也要六个小时,但若是去我的志愿军根据地,只需要两个小时。”郑语停顿了一下,又看向顾淮,正色道:“你我皆为志愿军首领,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进入别人的势力范围,自然都会有诸多顾虑,但是顾淮现在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六个小时对他的伤势来说太久了,所以如果你能接受,我们现在先为顾淮进行紧急处理,同时改变路线去往我的志愿军根据地。”
留在亚盟国国内,还是前往r国,单以首领的身份,于郑语和维塔斯双方,都是各有顾虑考量。
然而维塔斯并没有思考太长时间,相当果断地说道:“我答应过tyr,一定会帮他救下顾淮,郑少校此前既然愿意帮助顾淮,想来也不会对tyr不利。我接受郑少校的提议,但到底去哪里,还是应该听听tyr的意思,毕竟,他才是顾淮的伴侣。”
郑语点头表示同意,紧接着两人简单商议完针对顾淮腺体的紧急处理后,郑语便说道:“我去叫提尔进来。”
几大步走过去门边按下控制键,门一打开,郑语就看到抱着小型培育仓在门口地上坐着,整个人看起来异常低落无助的提尔。
提尔仰起头,像是没反应过来地愣愣看住郑语,带着一丝隐约的恐惧问道:“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俯身去将提尔扶起来,郑语说道:“才刚给顾淮做完ct扫描,现在有事要你做决定,你先进来。”
提尔被他从地上拉起来,有些茫然地跟着郑语进去,他满脑子都是那些让人不安的猜想,不等郑语和维塔斯说什么,就又问道:“怎么了,是,是要把腺体摘掉吗?”
“不是,你别自己吓自己。”郑语也是第一次看到提尔这么不安无措的样子,本想让提尔把孩子交给他,但想想还是作罢,跟维塔斯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问道:“提尔,你信得过我吗?”
迷茫又缓慢地眨了眨眼,提尔看着郑语,不明白他突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就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有另外一个身份,是亚盟国民间志愿军的首领,你愿意带顾淮跟我去我的志愿军根据地接受治疗吗?”郑语斟酌了一下后语速飞快地跟提尔说道,“顾淮现在的伤势不能拖,如果按照vitas的意思,我们去r国的志愿军根据地,最快也要六个小时,但如果是去我的志愿军根据地,只要两个小时就到了。”
转过头看了看维塔斯,接着又看向里面躺着昏迷不醒的顾淮,最后再把目光移回到郑语脸上,提尔像是有些困惑又像是很难才理解郑语的话,很慢地问道:“你也是,志愿军的首领?我两年前领任务去剿灭,结果却发现关键人物都已及时撤离只留下部分雇佣兵的革命军,也是你的吗?你也,骗了我和顾淮吗?”
“志愿军,革命军,随便怎么喊都行,都是一样。”郑语抓住提尔的肩膀,压低语调很快地说道:“我承认,我瞒了你们很多事,但提尔,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跟顾淮,我是真心把你们当朋友的!”
提尔低下头,回避了郑语急切的眼神。
他不懂,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在亚盟国,他跟顾淮都已经被很彻底的背叛过了。
甚至他从小到大,都运气不太好,总是被自己相信的人背叛。
现在顾淮躺在那里,维塔斯是帮他找到密钥和解毒剂的人,而郑语却突然说自己其实也有其他身份,他也看到了,郑语在军事基地里展现出了跟过去完全不一样的身手。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才能救顾淮。
“我问你,顾淮一直接受腺体强化手术,最后被植入纳米腺体装置这些事,你之前知道吗?你是,明知道这些事,还一直袖手旁观吗?”提尔声线极其平静地问道。
“我知道戴习维一直在做腺体实验,但我那时候也不知道,顾淮一直在被戴习维控制,我对苏苏是真心的,苏苏死后我颓废了很长时间也不是在演戏,提尔,你相信我,如果我知道顾淮一直在被强迫进行手术,我一定会想办法阻止的!”郑语以恳切的态度跟提尔说道,他希望提尔相信他的话,但他也清楚口说无凭,现下信与不信都在提尔一念之间。
“去你的志愿军根据地,就能救顾淮了吗?那现在呢?现在就什么都不做了吗?”提尔双臂收紧,用力抱住怀里的小型培育仓,他脸色发白,声音虽竭力保持了平稳,却能听出其中的紧绷:“顾淮跟我说,他很痛,不能,先给用点止痛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