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原本没留心到一旁还有人,食盒险些拿不稳,哆嗦了一下,“四五顿了吧,送进去的饭菜一直没动过。“
姚恪听她这样讲只道是不好,也顾不得许多便要进殿去看。
侍卫急忙又上来拦他,姚恪将剑横在身前冷声道,“这是有几个胆子敢来拦我?你们当里面关的是谁?娘娘不是王后了,也总还是世子的母亲。王上让你们守着,不是要她的命,这么多顿没用过膳了,真有什么闪失,你们加起来命都不够赔。给你几分脸就敢蹬鼻子上眼了,都给我让开。”
他从未这样疾言厉色,侍卫一时都被唬住了,竟不敢再上前。姚恪提步便要进去,总算又有两个机灵的反应过来,想要抓住他的手臂,“公子总得容奴才先去通报一声。“
姚恪虽然才十多岁,却是襄国的名将亲授亲传,普通的侍卫哪里是他的对手。
姚恪手腕一绕便挣脱了两个侍卫,一把拔出剑来将门破开,跑了进去。
后面的侍卫一面上来追他,一面又让人赶紧去通报。
姚恪从未觉得从大门到正殿的路有这么漫长,等终于看见朱红的殿门心中一口气才算松下来,他推开殿门叫了声娘娘,却无人应答。
当然不会有人应答,殿门推开时带起的风吹过正殿,带着正殿上方什么在晃。
姚恪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他猛地跪了下去,却迟迟不敢抬头。
后面追他的侍卫也赶到了,他听见后面有人说出大事了,快去通知王上......
周围的一切吵吵嚷嚷,却像和他隔开了,总也听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抓住了姚恪的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姚恪抬起头,看到了夏启的脸,他没有哭,脸色竟然诡异地平和,宛如一潭死水。
夏启握着姚恪的手,看着前面梁上挂着的尸首,那是他的母后。
宋宜妆容妍丽,如生前一般,头上的金步摇随风轻轻颤动,她穿着一身鲜红的衣裳,层层叠叠,花纹繁复,金线在衣摆上绣着细细的凤。那是她的嫁衣,她穿着这身衣服,拜别父母嫁到襄王宫中,又穿着这身衣服,用一根白绫送自己上路。
“子恒。”夏启轻声说,“你知道吗?我刚来的路上,下雪了。年幼的时候,母后常带我去红梅园赏雪,以后大概都不行了。“
他说着松开手,转身向殿外走去。
“殿下。”姚恪追上他,“你去哪儿?”
“让我自己走一走吧。”夏启伸手拂去姚恪肩上的雪花,“我想去摘枝红梅给她。”
姚恪立在殿前的台阶上,不断有宫人赶来,夏启逆着他们而去,在雪地上留下脚印,又被随后落下的雪覆盖,很快远处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黑影。
祈襄王十六年,腊月二十七,王后宋宜殁在了那年的第一场雪里。
第17章
宋宜死后留下了两封信,一封给襄王,一封给夏启。
巫蛊一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宋宜仍然以王后之礼下葬,通传到各处也都不提自缢一事,就连史书上也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地写着,王后是突染急病而亡。
王后的棺椁停在奉安殿中,夏启便守在灵前抄写佛经,又将抄好的经文送进火盆中烧掉,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件事,不眠不休。
棺椁下葬,丧事彻底了结已是半月之后,挨着便是新年了。到底王后新丧,这年宫中的庆贺减了大半。可若细细留意宫中喜庆的氛围总还是有的。
夏启从宣文殿往回走,路上见几个小侍女说着这月新发的例银比上月多了一钱,满脸都是挡不住的笑意。见到夏启,急忙又闭嘴了,跪在路边,做出一副肃穆的样子来。
夏启认出她们是沁华殿的人,不置一词默默地离开了。
回了殿才发现姚恪不在,自从宋宜去世,姚恪便搬来了毓善殿陪他,终日形影不离。按理说这个时辰他练武也该回来了,却不见人影。
“公子呢?”夏启在殿里左右看了看,只看到姚恪的剑搁在案几上。
“姚老夫人进宫来了,公子见她去了。”
“去了多久了?”
“约莫半个时辰了。”
夏启闻言愣了片刻,正欲再说什么。门口却忽然传来了人声,朝门口看去,只见几个人拿着一卷竹简而来。
为首的中长侍,曾在宋宜身边伺候过,想是已经知道了命书的内容,看着夏启,面色倒是有些不忍,“殿下,王上的命书到了。”
夏启坐在案边,拿了张鹿皮慢条斯理地擦着姚恪的剑,语气平和,“宣吧。”
他如此淡然,中常侍倒是怔了一怔,打开竹简,又迟疑了片刻,才终于朗声道,“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他是早就猜到了吧?”傅宁辞忍不住对容炀说。整个过程中,夏启头也不抬,面色波澜不惊,好像在听与自己无关的事。
“知不知道也没多大关系,这么多事情都经历了,也不差这一件了。”容炀扭头看一眼傅宁辞,见他面色低沉,“很难受吗?”
“以前请器灵,更惨的也见过。只是这种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高楼塌的戏码,实在很难让人心情愉悦。”傅宁辞耸耸肩,“下次这种活还是让苏姚姚来算了,我还不如去......”
他话说道一半,猛地记起那具入魔的干尸就是姚恪,抿住嘴又不说话了。
命书已宣读完,大殿中的一片寂静,宫人伫立各处,大气都不敢出。
夏启将手中的剑放下,走过去将竹简接过,“知道了。劳烦大人来这一趟。”
中长侍行了礼,躬身退了出去。
夏启将竹简随手递给一个侍女,“找个地方收起来吧。”
那侍女伸手来接,整个人都在抖,像是支撑不住,突然便跪了下去,凄然道,”殿下,这可怎么办?”
周遭的宫人也都一起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