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明 第58节(2 / 2)

藏明 叶莞 2404 字 6个月前

    “我何曾躲你了,你做什么了我要躲你?”宁辞道,声调不由自主地高了些,又胡乱给自己披上斗篷,“早没生气了,我不过是有些冷,进去歇一歇。”

    他说完,也不看容炀的反应,一掀帘子,便回了船舱。

    宁辞在舱门边立了立,没听见容炀要跟进来的动静,松了口气,又有点失望。

    他将刚披上的斗篷又解下,跪坐在桌案边,拿过茶杯喝了一口,忽然察觉这只杯子是容炀方才用过的。宁辞愣了一下,却又不知怎么想的,将残茶一气都喝下去。又将杯子放回原处,欲盖弥彰地重新倒了半杯茶。

    他觉得自己行为奇怪得很,说不清,道不明。明明自小便耳不离腮地长大,更亲密的事情也不少,现下不过用了同一个杯子喝茶,怎么......

    宁辞捏一捏鼻梁,反复对自己道:既然想不明白,便勿要再想这些事情,不过徒添烦恼,暂且歇一会儿,便什么都忘了。

    他略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大概是昨夜的确没睡好,他脑海里虽一时半会儿仍是思绪浮动,渐渐地,竟然也真的睡着了。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窗外月亮在河上投下银色的影子。

    画舫已经到了渡口,在水面上轻轻晃动,带着一点点波浪声。船夫在船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划着浆,唱着一支古老的歌:“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

    宁辞身上披着他解下的那件斗篷,容炀坐在对面,借着烛火和窗户透进来的微光,看一卷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竹简。

    “醒了?”容炀抬头看他,放下竹简。

    “什么时辰了?”

    “过了卯正了。”

    宁辞有些吃惊:“这样晚了?你却也不叫我。”

    “叫你做什么,又没有什么急事要做。”容炀唇边带着温柔的笑意,“可是饿了?走吧。”

    申城并未设宵禁,街道上往来行人,手里提着各色的花灯。

    他们仍是去了昨日那家酒肆,容炀还特意又点了一碟粔籹。用了饭,却也没急着回客栈,又去旁边茶楼听说书,竟还有不少的人。宁辞日仄睡了那样长的时间,丝毫不觉得困倦,听那说书人讲些伏羲女娲的故事,倒也颇有趣味。

    只是出楼,他见容炀领的仍不是往客栈的方向,愣了愣,问他:“是不是走错了?”

    容炀摇摇头不答话,宁辞也就不再问,默默跟着他。

    一路慢慢走着,最后在中天楼停下,这是申城最高的一座木楼,能俯瞰整个城池。这个时辰,原应关了,他们到时,却又有人替他们开了门。

    “来这里做什么?看夜景么?”容炀握着他的手腕,踏着木阶走到楼顶,宁辞倚着栏杆往下看了一眼,这个点,许多人家都睡了,城中虽还有些酒肆茶馆开着,灯光在黑夜中却也不明显了,城中还是暗。

    容炀仍是微笑着,宁辞也不由得笑起来:“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他正纳闷,却见一道银光照过天际,刹那间,天星尽摇,无数星落如瀑,光影那样亮,将暗夜映得如同白昼一般。

    “子正了。”容炀在他身侧道,“现下已是岁除,你也十六了。十六成丁,往后便算是大人。”

    宁辞这两日心绪不宁,都忘了是自己生辰。

    天边万千星子划过,容炀温声道:“我曾在山下听过一个传说,星落之时许的愿定然会实现。你十六生辰,我也不知还能给你什么,但这个,总是能办到。宁辞,今夜所有这些星星,都是给你的,我只盼这真的能让你平安顺遂,一生得偿所愿。”

    容炀声音淡淡,宁辞却只觉万千情绪涌上心间。

    他没有答话,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容炀,看远处星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仿佛从未这样细致地看过他,以至于这张熟悉的脸,似乎变得陌生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魂魄被抽离了出来,与那万千星子悬在一起,看着容炀,也看着注视容炀的自己。

    宁辞在那瞬间明了了,他知道自己的反复无常是为了什么。

    佛和道度不了他,皇天与神明度不了他,山河广漠,天地辽远,苍穹有数万星子,凡界有三千红尘,世间却唯有一个容炀能度他。

    第89章

    宁辞又回到了那个巷子里,他觉得自己似乎走错了,但也不担心,因为知道容炀定会在身后跟着他。

    巷子窄而昏暗,只有两旁酒肆从墙头上透过来的微微烛火。宁辞似乎带着一点气恼,一路走得飞快,等察觉到那古怪的声音时,已经到了巷子深处。

    那是衣料摩擦的声音,压抑的喘息声,男子低低的笑声......是笑声么?或是在哭?宁辞分辨不清。他忽然发现原本应该跟着自己的容炀不见了,宁辞有点慌起来,他想自己应该去找容炀,却又看见不远处的巷子里有两个纠缠的人影。

    他们在干什么?痛苦而又欢愉。容炀呢,容炀又去了哪里?

    宁辞不由自主地向那两个人影走近......其中一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步伐,抬起头来看他。宁辞被吓得退后一步,月光清晰映出他的面庞,是容炀。

    他衣衫不整,露出白皙的半个胸膛,上面带着一点汗珠。他怀里半搂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他们下半身纠缠在一起,那个男人的手臂还挂在容炀的脖子上。

    你怎么在这里,宁辞诧异而又莫名愤怒地问容炀,这人是谁?

    容炀笑了,道,是你啊。

    那男人转过头来,宁辞看见了自己的脸。

    宁辞怔住了,像被钉在了原地,那男人的目光,却只是从他身上淡淡扫过,又笑着去看容炀。

    容炀一只手握着他的腰,顺着他的腰线滑过,另一只手贴着他的脸,用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下颌,然后那个男人,或者说是他自己,慢慢贴过去,吻住了容炀的唇......

    宁辞猛地惊醒坐了起来,这是贪狼殿的内殿,他们已经回来了。

    他的心脏突突地跳个不停,喉结上下动了动,一头的冷汗。

    这样大的动静,容炀亦醒了,虽然还有些迷糊仍是温声问他:“做噩梦了?”

    宁辞倒宁愿那是一个噩梦,或者那本就是一个噩梦,他以前并不知道,自己心底深处的念头,原来是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