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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了,我就爱吃那间。」秦招跟每个客人报上不同名字,在这老肥鬼面前,他是「小张」。他坐入那中年男人的私家车,毫不掩饰他的烦厌。这老男人就受这套,平时在老婆面前奴顏媚骨,惯了,就是在买回来的男妓面前也得一副小心翼翼的卑屈相。愈看,就愈叫秦招烦厌,他想,这是他最后一次接这客人,以后免问,再多钱也不干,更何况跟了这男人一年,好处都捞得七七八八。

    与其跟这有臭狐的肥猪耗下去,倒不如多接几个西装客。那些西装客不是从商就是专业人士,都有了妻室,又不敢出柜,人未到中年头顶先自秃了一块,不拿几叠钞票出来扬扬,那群吃人不吐骨的小妖还怎肯柔顺地躺到床上,陪那群孙子起双飞玩冰火?

    可这有风险。替秦招拉客的线人说:「这年头,斯文败类多着了。那些看上去和善礼貌的,分分鐘一上到床就不认人,什么玩具都出齐,出那几千元,就不把人玩到虚脱也不高兴。你条件好,目中无人,可得小心点。」

    那时秦招爆出一句粗口,说:「大爷我要是今时今日还畏首畏尾,还怎配跟人说我混了四年!有胆就搞到我入医院,混了这四年,无风无浪到我都觉得厌了。家里又不缺钱,要不是想玩,又想弄点零用钱,还用不着下海。」

    「我明天入camp,便想买点麪包当早餐,明天搭车时食。」秦招向那老男人交代。那老肥鬼说:「什么camp呀?」

    「ocamp,orientationcamp,」秦招刻意说英文,他知这老肥鬼听不懂,见到那一面横肉的肥猪脸显出羞愧与窘迫,秦招心里暗笑,又转而柔声说:「就大学迎新营。我在你面前讲过好多次,是你自己记不着。」

    「哦,那迎新营!记得记得,我记得的。吁!你刚一讲鸡肠,我人就慌了,我这人小时候就没读过什么书,中文字也不识多几隻,小张你还特地用英文……」车在红灯前停下,那男人趁机捏了捏秦招白净的脸,又在他腰间摸一把:「你看你,今年又瘦过上一年。平时给你的钱别都用到买东西上头,得买点东西补身。」

    秦招拍开老男人的手,绷紧声音:「你搞清楚。我不是你那堆数之不尽的情妇,补身?好笑。」

    老男人连忙缩手,陪笑:「别生气、别动气,我也是为你健康着想……」

    「所以我今晚不在你那里睡了。晚点没车回家,你载我去t市车站,我自己走路回家。」

    那老肥鬼一脸可惜,一隻肥手又偷偷潜到秦招紧瘦的腰间,可秦招老觉得这老肥鬼就连手也像有层油脂似的,怕弄脏自己身上的t恤——新近今天下午才买,五百元一件的限量版,可不能第一天穿就沾上这老肥鬼的猪油。

    「绿灯了,快开车。」秦招一手靠着车窗,让下巴枕在手心,半合着眼,打量夜色。老男人做什么事都拖泥带水,连车速也慢过人。秦招见深灰色的柏油路在橙黄色的街灯下变成一条金道,因车速关係,路面看来不再是平坦的一条路,而像有一束束活动的金丝,一直指向前方、不息地流动,像现代的河川——现代没有真正的河川,只有彷彿流动不止的柏油路,时而伸入山谷间、时而逃入海底里。

    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句话不再显得浪漫。只要有科技、有工程,莫说是穿过大山开闢一条新路,移山填海也不是奇事。

    秦招扬脸,看见天空有一轮无缺的明月。光得奇异,在月盘四周踱上银色的光环向外射散,靠近月盘的夜幕也沾了月光,显出一种迷离清净。秦招深深吸一口气,自己倒像是吸食月华的妖精,难怪身边这隻肥猪版唐三藏一见了他,也使不出商场上的狠辣,倒让他这个准大学生把玩于掌心里,要他欲仙欲死,或要他奉献荷包,或用言语鞭得他遍体鳞伤。

    秦招想,明天的这个时候,他会在大学宿舍跟新识的同系人玩游戏,也未必有时间看月色。是以把握时间,看多几眼,发现嘴角带笑,不知是笑自己想太多,还是月色引他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