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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那个ipad吗?」

    「我怎知是哪个ipad。」楚暮呆若木鸡,重复妹妹的问题。

    「ipad?就是那个用手指在上面不断地扫,就会有很多新画面出来的那个?还可以用来打机跟拍照!」弟弟一把扑上去揽着这白盒子,之所以兴奋,是因为他不知道ipad的价值,因而一看见这件新奇的玩意便开心。

    已通人事的妹妹看了楚暮一眼,细声问:「你那个朋友不是多年没联络的吗?」

    「……是的。」

    「一部ipad可不便宜。」

    「……是的。」

    「你那朋友再有钱,也不至于要送ipad。」

    「……是的。」

    一部ipad犹如一帖兴奋剂,使原来疲累到上下眼瞼合在一起的楚暮也精神百倍。他把ipad放在远远的书桌,纵使将之摒弃出自己的视线以外,然而一想起那个无情冷硬的白色盒子,就不禁一阵心焦,在床上辗转反侧,结果眼光还是飘到桌上那大冰块似的盒子。

    刚才弟弟闹着要楚暮拆开那盒ipad,可是楚暮一见到面色凝重的家人,还是拆不下手。父母大惑不解,妹妹皱眉问楚暮要送什么东西回礼。楚暮摇摇头说:「我只送了秦招一封手写的信。」

    「都写了什么?」

    楚暮没有回答。

    这隻白盒子白得一尘不染。新得几乎是神圣的,彷彿一不小心在上头用铅笔划了一下后,也要立即取来橡皮擦,仔细擦去那污秽的笔跡。甚至于将之放上书桌之前,还得神经兮兮地拿抹布抹乾净桌面,以防桌上有什么脏东西附在这隻白纸盒上。它是一枚不会真的爆发的炸弹,硬是顶在楚暮心头,使他行不安、坐不下,不时要转头察看那隻盒子是否洁净如初?会否有别的人覬覦这盒子?

    楚暮拿起一管油性黑色水笔,告诉自己要在这一隻属于自己的盒子上画下一个标记,他知道自己只要下得了手,这隻盒子以及里面的物件就会真正属于他。原理等同一隻狗在一间房的四个角落撒尿,这房间就成了牠的地盘。可是,在笔头触及白纸盒的表面之前,台灯那柔和淡橘的光投在纸盒上,或许本已带有极轻量闪粉的白纸盒看来竟如夕阳下的海洋般,金光粼粼,一种圣洁的光华使他手震,黑色粗笔险些真的画到盒上,可他敏捷地递起手,保住纸盒的贞洁,一背子热出汗来,虚喘一口气。

    他是一个成年人,知道这隻白纸盒不是普通的白纸盒;这部ipad薄饼一样却能转出比万花筒还丰富的影像来,它也并不只是一件孩子可用的小玩意。若这东西是他出于慾望,用几个月的时间储钱,上网比较过各类model后才下定决心要去买,那他会毫不犹豫地拆开这纸盒,拥紧这部冰冷的电子机器,用体热温暖它。

    但因为这隻盒子是apple出品,注定它不可能是一只随随便便的白色盒子。楚暮不知道盒子里的间隔如何,却不敢擅自打开这一个彷彿有生命力、这个彷彿他的生命所无法悦纳的盒子……

    他心虚。

    面对这隻几千元的纸盒,他因思及昨晚自己写下的那封信而自卑。无论写几多封信,无论他单方面诉说感情有多炽烈,结果只是他无法掷出几千元去买这样的一种白盒子回来。面对金钱,人往往无力,便要生起一种憎恨金钱的想法,催眠自己:物质是低等的,人人只要手里有个钱都能买回来。事实上,自己手里却永远没有那个钱——钱,看似简单,去工作就有钱了,问题在于够与不够。

    而亿万富翁与街边乞丐的共通点在于:手上的钱永远不够用。

    楚暮盖上水笔。

    翌日,他央母亲拿来一个浅绿色环保袋,将这隻白盒子放进去,跟母亲一起去了阿姨的家。阿姨是母亲最小的妹妹,嫁了一个周身是病又粗暴的老头子,日子过得苦,只靠综援度日。表妹与两个表弟都上了小学,家里还没有一部电脑,很多时做功课都不方便。楚暮当然知道一部ipad无法顶替电脑,可是,除了送给他们之外,他又想不起可以送给谁。

    阿姨打开袋时,一看,忙说不能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我只是借花敬佛。」

    「那怎行?对方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你,你怎可以不珍惜?他一定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阿姨,就是因为他没当我是好朋友,才送这个给我,」屋内眾人听见楚暮的话,都显出一种疑惑的目光,楚暮赶紧说:「我没有不珍惜这份礼物。.所以我特地送给你们,等你们代我去珍惜。」

    最后,楚暮将这份无法拆完的礼物送给下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