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到明黧前面,着实地被他那乾枯的眼睛所吓到,手上的蓝塑胶片,是他破坏水壶的残骸,在地上有一片片残破不堪的把手及瓶身,明黧的脚也被伤得不轻。
「我要自杀。」明黧一鼓作气下去的手,耀赶忙拦住。
「不要拦我!混帐!」
「怎么可以?冷静点。」
「让我割一点,我会好过一点。」
「不行!」
「算我求求你,拜託,拜託你。」
耀抓住的双手,看着的人,听见的话,是个完全不一样的明黧,他像一个无助的孤儿乞求有人能收留他般,最后往死亡投以怀抱,耀缓缓放开,亲眼看明黧从手腕用塑胶碎片拉了好长的伤痕到手臂上,鲜血从被划开的皮下渐渐渗出来,很快明黧整个裤上都是一片红,不断滴在地上成一片血滩。
「不会痛的。」轻描淡写说着的明黧,感受那让他发洩的出口。
「不要流了,明黧让他停下来。」心急的想接住那些不停止的血,却只能眼睁睁让它从明黧身体出来。
「不要流了,明黧你要死了。」
「不要流了!不要流了!」
耀抓着明黧的手臂,情绪走在精神边缘,像小孩一样地哭,彷彿明黧的伤口是在耀身上,正火辣辣地疼痛着,不断哀求鲜血能够不要出现在眼前,明黧看着担心到快死了的耀,只好按了护理师钮,今天采川没有值班,但其他护理师看到这景象也没有慌张,反而是慢条斯理的替他止血包扎,似乎经验老道。
包扎后的明黧一如往常抵在窗口吹着带点凉意的风,耀待在他的旁边精神未定,盯着他那用绷带缠绕住的伤口,自己的心却还未被包扎。
「以后别伤害自己了。」耀喘口息后说着。
「真的不会痛。」
「你不会痛!我会!那你伤害我好了,我的身体是真的不痛、不痒、不留疤痕,好用又免钱。」
「唯一缺点就是心会痛。」耀手揪着心的位置说着,那衣服被他揉起的皱褶,就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混乱。
「不要紧的,我只是生病了。」明黧抱着耀,抚着他的背安慰着,不知道该如何叙述自己,害怕失去的耀只能抱上明黧,怎么会是一个病人安慰自己?到底是谁比较勇敢?到底是谁比较坚强?
「我爱你。」耀紧紧抱着明黧说着。
明明就说不能喜欢上他,但是感情怎么可能说綑住就綑住,如果到时真的升天了,离开明黧对他不也是二次伤害,好痛,想到他难过的样子心就好痛,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但真得不想管未来这么多了,能珍惜眼前的人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吗?
「我也爱你。」明黧轻轻将头靠上去。
听到明黧回应,耀像吃了安心剂一样,就现在吧,就现在让我好好地爱一个人,未来怎么样就别去想了,想多了,感情反倒隔了一层雾看不轻也不完整了。
我爱他,他爱我,就好了。
就算被说这想法很幼稚,也不打紧。
「今天我妈妈发出病危通知了。」明黧小声地说着。
今早医院接到电话,是明黧姊姊打来的,她希望能帮明黧请假,并请人到精神病院去接明黧,但当医护人员告知时,明黧则像忘了昨天和采川的谈话般,说什么都不愿意去,还很生气地用枕头、卫生纸、能抓得到的东西往他们丢去,护理师清楚明黧情绪不稳定,也请来接他的人回去了。
但在心情达高点之后,又被立刻挖了个大洞,把自己缩小躲在那无法起身凹槽,大量的泪水直往身上打去,又烦躁又痛苦,乾脆淹死自己比较快结束知觉。
「走!我们去看你妈妈。」耀一手拉起明黧,去找外面的护理师,但他只敢站在护理师前面,不敢开口请求她们。
「明黧,怎么了?有事吗?」拉开柜檯的窗户,护理师头一次看到明黧怯生生站在她们面前,直觉就是大事不好了,马上上前询问,但明黧只是发抖地张嘴,不管耀怎么鼓励他,就是说不出想见妈妈这种话,可能是孤独久了就害怕要求了。
「要不然我打给采川好不好?」护理师们意外的亲切,也让明黧好不习惯。
护理师赶紧打给采川,并将电话交给明黧。
「采川。」小小声地开口了。
「明黧,怎么了?」
「……。」明黧觉得自己真像傻子,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却说不出来。
「想见妈妈吗?」果然采川一语道中明黧的心声。
「嗯。」明黧用很肯定的语气来表达感谢。
「那我去接你,你等我。」
过不久后,采川就开了车子来,把明黧接上车,开往明依当时留下的地址。
接到采川的电话后的明依焦急地站在加护病房门口,好不容易看到采川扶着明黧快步走来,才松了一口气,明黧在大家的帮忙下穿上隔离衣、带上口罩,和姊姊一起由护理师带进去。
明黧低着头,胆怯地握住明依的手,因为他所听到得全是呼吸控制器那「吸、囌、吸、囌」灌送气体的声音,和像是心脏跳动的「逼、逼、逼」声音,彷彿有非常多的生命在挣扎着,偶而还会看到一些白影迅速地飘过去,而耀早已不在明黧身旁,太多放着大悲咒的录音机和耶穌像,让耀连踏一步都不敢。
「弟弟吗?」护理师边走边问了明依。
「嗯,我的弟弟。」
明依用手握紧弟弟那变得冰冷且颤抖的手,用着平和的语气说着。
护理师又比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来问姊姊明黧是不是看不到,姊姊笑着点了点头。
终于来到明黧妈妈的病床旁。
明依和明黧小声地说:「来,和妈妈说你来看她了。」
「妈妈,我是明黧,你还好吗?」明黧弯腰下去问着,隔了一会,只有呼吸器不断运作的声音,明黧觉得很奇怪。
「妈妈怎么不回我?」
明依轻摀自己的口鼻,不敢让明黧发现她已经哭了出来。
「明黧,妈妈已经陷入昏迷状态了,没办法开口说话,但还是听得到明黧的说话唷。」她摸摸明黧的头和他解释着,并将明黧的手放于妈妈的手上时。
放上去的瞬间,明黧哭了出来,什么时候妈妈的手变得有皱纹、粗糙也变瘦了?他提起妈妈已经没力气的手,好虚弱的体温在手中,现在妈妈到底变成什么样子,明黧只能靠想像去得知,白发稀疏、脸消瘦、有鱼尾纹的眼睛轻轻地闭上,嘴上带着呼吸器和一颗不知会跳动多久的心脏,她还听得到吗?她还愿意睁开眼睛看我吗?她还会和我说话吗?她还会拍拍我的头说我爱你吗?
好多的问题在心里,随呼吸器愈来愈大声,像是没办法喘息一样,明黧呼吸愈来愈急促,头抵着妈妈的手,眼泪留在脸上,没有哭声的痛哭着,整身倚在病床上,明依看了不对劲,马上叫了护理师。
「弟弟,你没事吧?」
护理师拍了拍他的肩,明黧没有理会,只是继续哭着,用嘴巴呼吸着。
「妈妈,不要离开我,不要......」明黧紧紧抓住妈妈的手臂到他怀里,愈抓愈紧,护理师不管怎么叫他就是没反应,眼看病人的身体被拉得歪斜,请了好几个人帮忙将他撤离这。
「我不要,我不要!」
明黧开始吼叫,一手抓着病床的床单,医师和护理师们不敢用力扯开,怕会严重动到病人,明依急了,他怕这样下去明黧和妈妈都有危险。
「快去请外面那个护理师,他是我弟弟的精神科护理师。」
「明黧,快放开妈妈,好不好?」抓着明黧的肩,姊姊蹲下去劝着。
「我不要......我放开的话,妈妈就会被带走了。」
「你说什么?」明依不了明黧的意思,只是一直保证妈妈不会离开。
「骗人!骗人!骗人!」
这时采川慌忙进来,姊姊马上起身让出一个位置,采川蹲了下去,安稳地握住明黧的肩。
「明黧,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握着你妈妈,好吗?」
「他们一直叫我放开,可是我一放开妈妈就会走了,我不要这样,我不要!他们都想杀了妈妈,我不会让他们得程的!」
姊姊和护理师都觉得莫名其妙,只有采川心里大概有底,明黧似乎看到了什么。
「你妈妈看到你这样会很难过,她手上都是你的泪水。」
「可是......可是......」明黧一边喘着一边想表达自己的想法,但似乎是换不上气以致于难以清楚表达,泪水从他眼中不停落出。
「慢慢来,我听你说。」
采川抚着明黧的背,试着让他安定下来,明黧已经不再紧扯住妈妈的手,只是握着而已。
「可是我不要她走......我还没和她道歉,还没有和她说我爱她。」
烦重的情绪紧压明黧的心,还有好多事,都还没和母亲说,想再见一面,想要再听到母亲的声音。
「妈妈,你还爱我吗?」
最终力气耗完,放开的瞬间,明黧跌坐地上,一旁的生命探测器响出紧急声,血压和心跳直直下降,医生和护理师们随即拉开明黧,人仰马翻地急救着,但心跳最终成了一直线。
明黧瘫软在地上,听着所有人的急促声,自己的身驱被人搂着,但怎么也无法让意识撑着,昏沉沉之中,明黧看见前方的白光出现,有一个人走向明黧前方,旁边带着两道光,用手轻捧明黧的脸,在泪水已经模糊的视线下,仍能感受到这安心的温度、这和蔼的笑容和这温柔的声音,是妈妈。
「孩子,我一直爱着你。」拍了拍明黧的头,脸上一抹微笑,而后消失在眼前。
「不要离开我......妈妈!」
明黧求着,想用手抓住已经消失的身影,却只徒留一个空虚。
扑了空的明黧整身跌在地上,手不甘心地抓着地板。
「呃......呃......」
已经没有力气发出哭声了,眼泪还是从深红的眼眶慢慢渗出来,被泪痕刮深了整张脸,昏厥过去。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