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不希望看见延伸至森林里的脚印啊……」
杨齐叹了口气,又开始对着四处喊着,只不过当他越走近森林的时候,他的声音就显得小声了许多,感觉音量都被密密麻麻的树林给吃了进去。站在森林不远处的他迟疑了一会儿,心里还想着许亦辰会不会没从这里跑进去森林,而是从更前方的道路直接翻墙进去里头?
「……不对不对,我应该要认为他没跑进去森林才好啊。」
杨齐咋了声舌,忍不住就想赏自己一个小小的耳光,这不晓得算不算是个坏习惯,他总是会把事情的结果走向思考成最糟糕的方面,就算结局有可能跟他想的相差甚远。当他正打算拿出手机打个电话回家里问问的时候,眼光的馀角处便注意到了一排凌乱的脚印。
「……」
这个发现让杨齐立刻收起了手机,毫不犹豫的就往那脚印的方向跑去。他蹲了下来仔细查看了一会儿,泥地凹陷的很深,想必踩下去的力道很重,感觉就像是在奔跑一样,杨齐顺着反方向看去,果真看见那是从更前方一点的栅栏处延伸而来的。
「亦辰?」杨齐看着一路跑进森林里的脚印,起身就跟着脚印上前,「你在这里吗?」
「……」
没有反应。
杨齐有些焦急了起来,森林里的草地就多出了很多杂草,没办法这么明确的分辨出脚印。杨齐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要让自己硬着头皮走进去,结果他才刚踏入树林的范围里头,一道清晰的声响就从另一个方向传了过来,倏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虽然明显是人大吼的声音,但杨齐没能听清楚那道声音是说了什么,脑子一热的他心口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该不会他才刚踏进来就被发现了吧?是要来制止他的人吗?只是这个念头维持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就被杨齐否定了,因为声音的来源方向似乎不是来自于道路的那侧。
他慢慢地退出身体,探头探脑地朝着来源望去,映入眼帘的先是堆积成山的木箱,旁边还放着一堆农务用具,疑似被弃置在这里的挖土机也孤零零地待在一旁,看起来甚是悽凉,杨齐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念头,也许这里是被废弃了也说不定。
然后就在下一秒,他看见了坐在最角落木箱上头的人影,人影收着腿抱着双膝地坐在上头,被堆叠的木箱影子给掩去了身形,也难怪杨齐第一时间并没有看到他。看起来阴森森的森林外有个人影竟坐在废弃物上头,如果是在平时的话这景色铁定是吓死人,但是看到了这景色的杨齐,现在是确确实实的松了口气,整个人马上就从森林里走了出来。
独自一人坐在那些被弃置的物品上头,就好像连他都是被丢弃的人一样,可怜的很。
杨齐朝着他跑了过去,一路上都在奔跑的关係让他呼吸变得有些急躁,来到了许亦辰面前的时候,他的额间都已经佈满薄汗了,被夜风捎过还有些发凉,但这样正好能缓缓他方才紧张的情绪。
「你走进森林是想干嘛啊?」许亦辰抢在他面前率先开了口,半张脸埋在手臂里没有抬起,「笨蛋!」
「……」杨齐没办法反驳,他蹲了下来,让自己仰着头看着许亦辰,一边笑笑地,「我以为你跑进去了。」
「不是有标示版写说很危险吗?还画了个骷髏头。」许亦辰眉头微蹙,「我才不信你会看不懂英文。」
「因为好像有脚印匆忙地跑进去嘛!」杨齐嘟着嘴道,「就像你说的这里很危险,我以为是你的,所以想要追进去。」
「……」许亦辰看起来像是被堵住了话,但他很快地就哼了声,还是理直气壮,「我不是在这吗?」
「嗯,你在这里。」杨齐见他有些心虚,忍不住就笑了出来,「还好你在这里。」
许亦辰大概是跑了进去以后觉得危险才又跑出来的,不过既然他的表现这么可爱,还出声制止了差点跑进森林里的自己,杨齐就不继续追究了,反正只要许亦辰没事,对他来说这比什么都好。
许亦辰努了努嘴,撇开眼光就不再说话。另一方面,放心跟无奈的同时杨齐是轻舒了口气,他伸出手指来轻轻勾上许亦辰的紧捏在手臂上的手,先是尝试性的牵起他的手指,瞧许亦辰并没有拒绝他以后,便一口气抓住了他的手,握了起来。
许亦辰的手掌有些冰凉,并没有因为奔跑的关係发热,不晓得在这里吹了多久的风。
「为什么看到我就跑嘛。」杨齐的语气十分温柔,他轻轻地揉着那掌心,「怎么为难老人家跑步呢?」
「……」许亦辰沉默了会儿,那双眼眸才瞥向杨齐,「你不是老说自己才不是大叔吗?」
「……」杨齐眨了眨眼,随即笑出了声,「好吧,也对。」
瞧他在那里傻笑着,许亦辰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有些嘟嚷的开口。
「你为什么会往这边走?」他稍微晃了晃杨齐牵着他的手,「明明有岔路的。」
「嗯——」听见他的发问,杨齐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他笑笑地道,「我知道这边有个森林,觉得按照我可爱宝贝的习惯来看就是会挑比较安静的地方跑,可如果你跑进森林的话就糟糕了,所以我就追过来了。」
「如果我是往另一边跑呢?」许亦辰反问道,似乎略微不满。
「那样的话更好,往右边的话就可以回到我妈那里,至少不用担心你可能会进去危险的地方。」杨齐故意夸张地吐了口气,「毕竟什么事情都没有你的安全来的重要啊——」
「你是笨蛋吗?」许亦辰又瞪了他一眼,「这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啊。」
后面那句话许亦辰说的很小声,但杨齐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各式各样开心跟松懈的情绪涌了上来,让杨齐的笑容有些失控。这种感觉让他有些熟悉,就像是过往那次在大雨磅礡中终于寻找到许亦辰的时候,令人难以言喻的心疼夹杂在安心里头。
他不在意许亦辰跟自己闹脾气,又或者是这样子你追我跑的举动,因为是他有错在先,竟然会让他独自一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家,尤其莉姿还挑在他不在的时候跟许亦辰说了那些事情,这孩子是用什么心情独处的呢?杨齐没办法体会,他只能责备自己的粗心大意。
「……宝贝,天有些黑了,等等可能会下雨。」杨齐轻哄着,「我们先回家吧,好不好?」
「……」
许亦辰没有回话,他眨眨眼眸,这时他才抬起头来看着慢慢染上了灰黑色的天际。分不清那究竟是乌云还是夜色,空气中确实多了几分冷冽,刚才奋力奔跑的时候还没感觉,现在的他经过杨齐提醒后才察觉到这明显的凉意。
他也不晓得为什么自己看到杨齐就想跑,只是单纯的觉得想让他追着自己,儘管他其实很想要见到杨齐。想是这么想的,可身体的行动比思绪还要快上一步,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逃跑了,反正看到杨齐一脸稀松平常的走近时也让他有些恼火,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的逃到底。
杨齐说的对,他挑了看起来最安静的地方跑,这不是许亦辰蓄意的,而是他下意识就这么选择了,也许是他总是窝在角落或是黑暗处的习惯吧,杨齐一旦不在他的身边,他就没办法改掉这个习惯。
本来他是真的想跑进森林里,可是进去一会儿后他就后悔了,毕竟他有看见那个警告标语,他也不想让杨齐因为自己的关係碰上麻烦,所以才又跑了出来,正好让他看到了一旁弃置木箱的地点,索性就待在那里,等着杨齐过来。
结果他就看到一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男人到处张望着,像个侦探一样循着脚印往森林里走去,许亦辰最后才忍不住出了声把他叫出来,避免事情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再怎么说,他只是想整整杨齐而已,并不是真的那么生气。
「如果真的下雨的话,那就跟你第一次找到我的时候好像。」
许亦辰有些喃喃地道,他把视线给收了回来,歛下眼的同时他小心翼翼地跳下木箱,顺势把杨齐给拉了起来。
「这次,也要把我捡回家了吗?」
他笑了笑,这回换他抬头看着杨齐的面容。
因奔跑而凌乱的发丝,本来贴在额间的薄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本该直挺的衬衫也都弄皱了,除了依旧不变的笑顏以外,眼前这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狼狈。
杨齐是被他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人似乎有些愣住。但许亦辰的话语让他很快地回过神来,杨齐毫不犹豫地牵着他往道路的方向走去,两三步就把人给带离了那些看起来孤寂不已的置物处。
「傻瓜,你在胡说什么。」
「你已经有家了。」杨齐一笑,把人拉近了些,「所以应该是说——我们要回家了吗?才对吧!」
「……」
许亦辰一愣,鼻头不禁一酸。
明明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可杨齐说着这些话的笑容,却远比阳光还要灿烂。
抿着唇,许亦辰不由得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