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

    「他跟你说再见。」杨齐凑在他身旁小声地道。

    「噢！」许亦辰立刻点点头，给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嗯，好。」

    莉姿他们的对话声越来越清晰了，许亦辰还听见了一个陌生男声询问着「奇怪，孩子怎么不见了」的话语，该说是陌生吗？不，许亦辰其实知道自己在好几年前还是听着这个声音长大的，只是现在更显得苍老了些，伴随着些许咳嗽，听起来稍嫌虚弱。

    只是，从他跟莉姿的谈笑之间，好像能够听见丝毫跟从前完全不同的开心，即使虚弱，却是充满了活力。

    许亦辰跟着杨齐挥了挥手当作道别，两个人就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走去，而比尔森则是牵着意森继续往病房的方向过去，跟正好走到了病房门口的莉姿还有许广文两人会合。

    ——五分鐘后，按照原路回到了医院门口的两人。

    因为天气越来越糟糕的关係，很多病患都已经回到房里，许亦辰跟杨齐正好就找了个无人的位置坐了下来，还事先确定这里跟许广文所住的病房是不同方向。

    「你刚刚怎么把我的名字告诉他了！」许亦辰带了点慌张，「我没有想让他知道的……」

    「……」杨齐眨了眨眼，果然就算是听不懂英文，对自己的名字还是特别注意，「我发音说的很不明显，不会被发现的。」

    「如果被发现的话怎么办。」许亦辰噘起嘴来，面容有些不安。

    「没事的。」杨齐失笑，随即扬起眉来，「不信，等等问我妈就知道了，我相信她是站在你这边的喔。」

    「……算了。」许亦辰哼了声，他的话说的彆扭了些，「反、反正……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事情……」

    「……」

    杨齐是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个孩子大概也不是那么抗拒被知道，只不过不想跟许广文见面的决心倒是真的，如果真有一天被他发现了许亦辰的存在，到时候也许就会看见许亦辰准备逃跑或是躲起来的举动了吧，瞧这孩子刚刚光是听见声音就拽着他的手巴不得赶快离开的模样。

    「其实我们刚刚可以继续待在那里的。」杨齐表情多了几分温暖，「他们应该不至于会发现，你还没见到他呢。」

    「没关係，不用了。」许亦辰回答得很快，他回望着杨齐，慢慢地摇了摇头，「我觉得够了。」

    杨齐见他表情十分认真，心情似乎平稳了下来，连带也松了口气，「已经没关係了吗？」

    「嗯，没关係了。」

    许亦辰应了声，反过来伸出手把杨齐牵到了一旁坐下，反正附近没有人，方才零散的几个病患最终也在护士的陪同下带回了医院里，现在的他倒不担心会被谁给撞见，除了阴霾的天所颳起的阵阵冷风以外，整个世界静的彷彿只剩下他们两人。

    坐下来以后，许亦辰抓起了杨齐的一隻手掌，他稍微低下头去摆弄着那大掌的手指，轻轻抚着那些许粗糙的指腹。杨齐的手比他大上了一圈，虽然没有自己的手这样的伤痕累累，但是掌纹十分的明显，许亦辰每次看到的时候都会偷偷的想，明明他自己的手这么不好看，为什么杨齐总是喜欢捏着他的手玩。

    久了以后，当他也会牵起杨齐的手掌乱捏一把时，他总算是理解那种感觉了，其实也就只是一个习惯而已，一个不小心就会养成的习惯，他尤其喜欢看见自己的手被杨齐给包覆住的时候，让人特别的安心。

    「应该说，从很久以前就没关係了。」许亦辰解释道，「我本来也在犹豫，觉得自己见到他以后会不会改变心里的想法，所以突然就变得很紧张，可事实上……在听到声音的时候，我满脑子只想要离开，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我不想让他回想起以前的事情，也不想去问他那时候为什么要离家。」

    「就算那是他的心结？」杨齐毫不犹豫地道，「也许当初有其他隐情？」

    「就算是这样，也没关係。」许亦辰笑笑地，「我暂时没打算继续思考这些事情，对我来说都已经结束了，这样很自私，但我也觉得那个男人不要再回忆起来会更好，虽说这样对他那个总是掛心于他的妻子很抱歉。」

    许亦辰知道杨齐的问题会这么锐利直接是为了让他更清楚自己的想法，杨齐说的都对，长大了以后就会发现有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但也正因为他已经很清楚了，所以才能够回答得这么快，而不是像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迟迟说不上话来，只能任由情绪低落下去。

    他是属于过去的人了，虽然他不能否认自己在这个时候还不想接触许广文的原因是因为他记忆中的那个女人，但这些终归是他的回忆，他没办法改变，而他能够改变的未来，他也不想去更动，至少现在他是这么认为的。杨齐是他现在最重要的人，他会因为自己的不安而担忧，也会因为自己的举棋不定感到难过，就像他以前说过的，杨齐给了他无法取代的安心感，那么，他也不应该让这个男人感到不安，他也想要成为可靠的避风港。

    他其实已经够任性了，还没拿捏主意就跑了过来，千里迢迢来到了这里却在听到了声音后就想离开。

    「我知道这不是最好的结果。」许亦辰有些抿唇，他接着道，「可能其他人会认为我应该要放开心胸去跟他相认……可是，我也说不上来，我就是觉得不行，他可以知道我还活着，但我不想跟他碰面。」

    许亦辰在来到了这里以后确信了自己的决定，然而他会做出这项决定的原因……八成是他知道自己还不想要接触到关于记忆里那个女人的任何事情，如果跟许广文见到面的话势必会提起，他想要避免这些可能性。那两个人都曾是他钟爱的家人，可也许就是因为他跟许广文相处的时间比较短，他才能够这么乾脆的做出决定。

    「……」

    不清楚他实际上在思考些什么，杨齐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语。

    「……杨齐。」而许亦辰则是舒了口气，这才抬起眼眸来，「你会觉得，我这么做是不对的吗？」

    「当然不，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杨齐本来严肃的脸突然笑了出来，跟方才的沉默不同，这次他回答得很快，「不管你今天想怎么做都好，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会举起双手赞成，你不后悔，那怎么样都没关係，而且宝贝，在我的眼里看来，这件事情并没有对错之分。」

    杨齐语气有些轻松，但话语中的份量却让许亦辰知道他并不是在敷衍自己。

    「……」他一愣，涌上的情绪竟然是有些欲哭，「你、没人这样宠人的吧……你好歹也说我怎么这么任性啊，哪有人什么话都不说的……」

    「谁说没有，我就是啊，就算宠到让你爬到我头上也没关係，我的世界就是你的世界，你的世界我也会一併保护。」

    杨齐说的理直气壮，他得意地勾起嘴角，毫不犹豫地反驳许亦辰的提问，「其实就算你后悔了也没关係，我觉得我有办法让你达成你想做的任何事情，如果想要回来找许广文的话，我随时都可以带你过来，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

    「我可是杨齐哦？是你最可靠的男人耶。」

    见他说得这么得意，许亦辰反而有些想笑，他笑着摇了摇头，把杨齐的手掌贴到自己的脸颊上。

    「我很想笑你太有自信，可是我不会，因为你说的对。」他拧起了眉头，笑意却是越来越浓，漾出的笑容带了点苦涩却又无法停止，「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让你看看，被你点缀后的世界是怎样的多彩多姿。」

    也许是幸福的过了头，许亦辰竟觉得心脏有些疼痛，他很罕见会说出这样直白的内心话，听的杨齐一时之间不晓得该做何反应，那张俊脸展现出来的表情比自己的还要复杂，可爱的让他就要笑出泪来了。

    当身边能有一个义无反顾支持自己的人，那会是多幸福的事情？

    「你的表情好奇怪啦。」许亦辰看杨齐说不上半句话来，只好笑着捏了捏他的脸，「照你刚刚那样说的话，如果有一天我犯罪了怎么办？」

    「……唔。」被捏得一愣，杨齐眨眨眼，表情算是控制了回来，「例如？」

    「肇事逃逸？杀人放火？呃……贩毒？偷窃？」许亦辰困惑地晃了晃眼眸，好像是在思考，「抢劫运钞车？」

    「呃。」

    听他这么一说，杨齐的眉头认真地拧了起来，哼了很长的一声。

    「怎么样，这样你还能——」

    「能！我们先找罗宥莲商量，我相信面对警察他比我还有一套。」

    「……」

    「我记得穆凡也多少有接触这些事情，他会帮我们——」

    「笨蛋、还真的咧！」看他说的正经，许亦辰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漂亮的眼眸都笑弯了，「在这之前先阻止我啦！我才不要犯罪咧！」

    「……」瞧见他的笑容，杨齐眨了眨眼，也跟着笑了出来，「也是吼？」

    明明天气阴的好像马上就会灌下倾盆大雨一般，可是他们两个人却像傻瓜一样，互相捧着对方的脸，只是不停地笑着，就连不远处那一大片随风摇曳的花朵彷彿也跟着他们嘻笑，空气中洋溢着满满的活泼。